第120章又要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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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把船盪到練秋閣前,南湘道:“去年靜宜有個《水滸傳》的酒令,媚香掣着了《潘金蓮雪天戲叔》,媚香那個神,再沒有這麼好笑,不料湘帆今竟能如此了。”金粟道:“湘帆真不負媚香。”説着。

嘆了一口氣。南湘道:“也幸遇着了媚香,若遇了別人,未必有這管教他的本領。若天天朝歌夜弦,只怕湘帆真要做鄭元和了,可惜,可惜!媚香若是個女身,此刻就是狀元夫人了,偏又要多生出個雀兒來,教湘帆有難遂,伉儷不諧。”子玉恐琴仙不願聽這些話,便把些別樣話來打斷他。南湘、金粟也因琴仙在座,便不説了,船又盪到了桂嶺,子玉道:“我們蕩轉去,到蘭徑、菊畦、稻莊去罷。”南湘道:“也只可到蘭徑罷。我看那邊水淺,這船如何去得?”琴仙道:“要到稻莊去,就要走圍牆邊那帶河,過了水閘,全是大河。從菊畦背後,就到了稻莊,還可以到桃花源,就到不得蘭徑。”金粟道:“這裏路我沒有走過,就這樣去。”於是一路的蕩去,又覺別開生面。金粟道:“庾香你也該臨別贈言,做首詩贈玉儂。”子玉道:“我們聯句罷。”金粟道:“這個恐不能,各人是各人的情意,未必聯得上來。”琴仙道:“前靜宜畫了一柄扇子,是個《怡園餞別圖》,度香於那一面填了一首《金縷曲》,還空了一半。”説罷,便從袖子裏拿了出來,給與金粟等看了。

見畫的是古香林屋,內中畫幾個人在那裏餞行的光景,度香的詞也做得甚好。子玉道:“我們就和他的韻罷。”南湘道:“你先來。”子玉一面閒談,一面着想,即成了一闋,寫了出來,南湘、金粟看着,琴仙念道:“何事雲輕散。問今番、果然真到,海枯石爛?”南湘道:“一開口就沉痛如此,倒要看看底下怎樣接得來。”琴仙唸了一句,已經哽住了,到“海枯石爛”四字,便接連下幾點淚來。再讀時,聲音就低了好些。

停了一停,又念道:“離別尋常隨處有,偏我魂消無算。已過了、幾回腸斷。只道今生長廝守,盼銀塘、不隔秋河漢。誰又想,境更換。”琴仙到此忍不住哭了,金粟道:“這是庾香不好,誰叫他做得如此傷心?倒不怪玉儂要哭。”子玉也落下淚來,只得忍住,要勸琴仙。琴仙又要哭,又要看,拿着那詞稿,被眼淚滴濕了一半。南湘道:“我念給你聽,你也念不來了。”琴仙猶帶着泣,聽南湘念道:“明朝送別長亭畔。忍牽衣、道聲珍重,此心更亂。”南湘唸到此,也幾乎念不出來,金粟聽了,也覺慘然難忍。琴仙已放聲大哭,南湘勉強又念道:“門外天涯”將詞稿放下道:“我不念了。”斟了一杯酒喝了,便腳而卧,口中道:“一聲《河滿子》,雙淚落君前。哀猿夜,令人腸斷。”琴仙痛哭了一會,子玉勉強勸住了。

把絹子替他試了眼淚,琴仙還望着那詞稿,想人唸完了,金粟只得念道:“門外天涯何處是。

但見江湖浩漫,也難浣、愁腸一半。若慮夢魂飛不到,試宵宵、彼此將名喚。墨和淚,請君玩。”琴仙哭了一個發昏,把個子玉哭得柔腸寸斷。

金粟嘆道:“這首詞也不枉玉儂這些眼淚,真是一字一珠,一珠一淚,一淚一血,旁人尚不忍讀,何況玉儂?”便叫子玉索在扇上寫好了,子玉道:“你們和的呢?”金粟道:“這是絕唱,還和什麼?可不必了。”子玉寫好。

這一會悽楚,連南湘、金粟也沒有興致,即上了岸。正逢子云、次賢回來,大家在尋源仙墅坐了一會,道翁也回來了,子云還要留金粟、子玉小飲,子玉坐在此倒覺心酸,便同金粟各自回去。

,道翁還有事進城。琪官因與琴仙一同來京,且同一師傅學戲,如今見他跳出樊籠,得以出京,心裏甚為慨,便單請琴仙過來話別。

因想請琴仙,必須請子玉,又託琴仙轉約子玉於初六同去。琴仙應了,果然把子玉請了出來,子玉那先到文輝處拜壽,耽擱了一早晨,吃了面,即便辭回。王恂留住不放,陸夫人也留他。子玉是一腔心事,如何留得住?只得將實話悄悄的告訴了仲清。仲清與王恂説了。

方才放他出來,子玉喜歡,一徑就到琪官寓處,進去見琴仙已等了好一會,還有一個老年人在那裏説話。見了子玉,那人就站起身來。作別而去,琴仙還謝了一聲。

琪官送客轉來,請子玉到他書房裏坐下。子玉問起方才這人,琴仙道:“他叫葉茂林,是我們教戲的師傅,聞我要出京,今送了幾樣東西來。”子玉見琴仙面似梨花,朱淺淡,眼睛哭得微腫,説不出那一種可憐可愛的模樣,只呆呆的看着他。

琴仙這兩千慮萬愁,也不知從何處説起,倒一句話也沒有,就只一汪眼淚,在眼皮裏含着,只要題起心事,便一滴就下。琪官見他們兩人四目相泣,一樣的神,知道九分。

但自己想着從前的事,不免也有些悲楚。三人坐了許久,都不言語。琪官與琴仙坐在一凳,拉着琴仙的手説道:“琴哥,你如今是好了,上了岸,看我們落在水裏。

想我們同來的十個人,到京後死的死,散的散,就剩下你我兩個。你如今又要去了,就只有我一個,想到咱們在船上的時候,那幾個又是不投機的。哥哥,你説咱們兩個生在一處,死在一處。有一天你受了人家的氣,晚上想要跳河,我拉住了你,你還恨我。

我説要跳河咱們同跳,你才住了,哭了半夜,自己將塊帕子撕得粉碎。到明看時,才曉得撕了我的帕子。你還拿新的還我。到了天津那一天,船碰壞了,我們睡在艙裏避風,你睡着怕冷,叫我將背擁了你的背,你才睡着。

及到了京,又分開在兩處。我想起,好不傷心!”琴仙聽了,眼淚直下來,琪官也哭起來了。

子玉本來傷心,今見他二人都哭,再將琴仙前前後後一想,怎麼還忍得住,便也淚滿面。琪官又道:“你從前給我那個水晶貓兒,我還當着寶貝一樣。

現在天天學字,拿他做鎮紙。去年林小梅要我的,我不肯給他。我説是哥哥路上給我的,我要留着他。”琴仙道:“你給我那琥珀扇墜兒,我也留着。”便也執着琪官的手道:“我此去,也不知怎樣,我這般苦命,料是沒有什麼好處的。還是你們在京裏好,大家相幫着,還有個照應。我如今出了京,只好聽我的運氣,好好歹歹,隨遇而安。

適或蒼天見憐,過了一二年,我寄父或者又進京,我隨了來,與你們還可見得一面。也未可知。或不然,你們出了京,到外省來,做個萍水相逢,也論不定的。

若論我們的緣分,就是今這一敍了,那也是天數,無可挽回,只好來生再見。或者情緣不斷,再成個相識,或做了親弟兄更好了。”説罷又哭。

子玉勸道:“離合之數,原是對待的局面,有離自然就有合,難道不准你再進京來?適或玉豔將來也到江西去,也是難料的。如今且把心事丟開,你一路保養身子要緊。

先有那十八站旱路,就極辛苦的。你再將身子傷壞了,在路上更是不好,我們這片心也放不下。事已如此,只得聽天由命罷。”琴仙將子玉看了一眼,嘆口氣道:“我何嘗不這麼想。前幾天要他一天長似一天,把一月並做一天才好。

到這兩,反要他一天短似一天,一會兒就上了路,望不見這京城裏,倒也死了心。譬如人斷了氣,這魂靈隨風飄去。偏又望來望去,還隔着一天。今已是這樣,明又怎生捱得過去!”説着從新又哭。琪官道:“琴哥,不要哭了,我想你那義父是個好人,絕不至像那易老西兒,將人買去幾個月,又不要了,那是何等俗物!

況你這義父,又無親生兒子,待你好是不用説的了,你人又聰明,不比我生得笨。他教你讀起書來,飛黃騰達,也是意中之事。

將來自然必念着患難弟兄。那時我們還要仗着你呢。況此去一路好山好水,遊玩不盡,也不至煩悶。我明年滿了師,也由我怎樣,我找個便人,同着他來找你。我隨便都願意作,我實不願唱戲。”琴仙道:“你來找我,要我活着才好。適我已經死了,你就怎樣?不如你先寄封書來問問,得了我的信再來。”琪官道:“何必説死説活呢?哥哥總喜歡詛怨自己。”子玉道:“是極了,玉儂總要咒自己。譬如去年你進華府的時候,你也口口聲聲咒自己要死,如今偏好好兒的出來了,那時怎想到今?那時既想不到今,自然今也想不到後

焉知不應了玉豔的説話?我勸你放開些罷。若説玉豔要找個便人同到江西,這也不難。我們老爺現在江西,只要我太太肯教我去,我就同了玉豔來訪你。”琴仙瞅着子玉道:“你真能到江西來嗎?”子玉道:“這也沒有什麼不能,我要到江西省親,自然太太也肯教我去的。”琴仙道:“若説太太的心,是慈悲的,就恐捨不得你,不教你去。”子玉道:“太太不教我去,我也要去。”琴仙道:“好容易?幾千里路,你就想去,就太太準你去,我也不願你去,況且你去了,又要回來,做什麼吃這一路的辛苦?這個念頭斷不必起他,倒是我三年兩年之內,進京來看你們為妙。你們一個都不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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