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不敢定以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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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蘭拍手笑道:“果然,果然不出我們所料!我真佩服他。據我説是出師的妙,你且應承他出師。”琴言道:“好容易的話,你倒輕輕的一口斷定了。

這三千頭打那裏來,我豈能去對華公子講的?”素蘭道:“定要三千?二千呢?可以不可以?”寶珠道:“這事有點邊兒了,請你來商量,你第一句答應出師,第二句就劈斷銀價,這是有成竹的話,豈不是可成麼?”琴言道:“也要個旁人去説,三千、二千,我也不能對他講的。”寶珠問素蘭道:“就算只要二千,你有何高見?倒要請教請教。”素蘭道:“這件事我與一個人十天前已想到,而且商量了一回,但是未必然之事,所以沒有對人講起。”寶珠道:“你説佩服的是誰?”素蘭道:“那一天我與媚香閒談,偶然講起玉儂來,媚香説他師孃,”素蘭説到此,便從窗外望了一望,説道:“此處説話,那邊聽不真麼?”琴言道:“聽不見的。”素蘭道:“媚香説他師孃與他師父一樣利害,只怕這一輩子要靠在玉儂身上。玉儂雖不唱戲,究竟沒有出師。若論玉儂的錢,也就不少,看來此時未必有存餘。若四五千吊錢可以出得師,我們代他張羅張羅,或是幾個相好中湊湊,也可湊得一半。

就説的是你、王氏弟兄、瘦香、佩仙等,想沒有不肯的。若能湊出一半,那一半就容易了。”寶珠道:“出師之後怎樣呢?”素蘭道:“那倒沒有商量到這一層。只要出了師,這身子就是自己的了,那自然由得你。”寶珠道:“若在華府中,也與不出師一樣,由不得他。”素蘭道“華公子也沒有買他,他師父當又沒有寫賣字給華府,怎麼由不得他,難道在那裏一世麼?”寶珠道:“此處説話,到底不方便,我們何不同去找媚香商議。一同到度香處,看看杏花,連碧桃也開了許多。

不知今年節氣這麼早,我記得碧桃往年是三月中開的。度香今也不請客,我們幾個人去談談未嘗不可。”琴言也甚樂從,換了一身衣服,一面叫套了車。素蘭、寶珠都是走來的,二人便吩咐跟班回去套車,並吩咐所帶的衣服,都到蘇家佩香堂來。

二人即同坐了琴言的車,到蕙芳寓處。卻值蕙芳在寓,三人進內,只見蕙芳在書桌上看着幾本冊頁,見他們進來,笑面相,説道:“今可謂不速之客三人來。”三人笑了一笑,且不坐下,就看那冊頁。寶珠先搶了那本畫的,那兩人也湊着同看,有山水,也有花卉,卻畫得甚好,原來蕙芳新求屈道翁畫的。

看到末後一頁,是一個美人倚闌惆悵的光景,闌外落花滿地,雙燕飛來,像是:“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的詩意。

琴言觸動了當年那個燈謎,忽忽如有所,看題着一首絕句,琴言默唸是:關心燕燕飛,杏花細雨不沾衣。

倚闌獨自增惆悵,芳草天涯人未歸。又將那一本字也看了,蕙芳讓三人坐下,問道:“你們還是不約而同,還是約了同來的。”寶珠道:“約齊來的,我們同到度香處看杏花罷。”蕙芳道:“今又有局嗎?”寶珠道:“局是沒有,也算個不速之客何妨?”蕙芳點首笑應。素蘭、寶珠的衣服與車都來了,二人即換了衣服。蕙芳進內也換了,又問道:“你們同來竟一無所事,單為看花麼?”素蘭道:“事有一件,到怡園再講罷。”蕙芳道:“何不先講講,此刻還早,到度香處尚可略遲。”素蘭就將琴言的師孃要他出師的話,略説了幾句。

蕙芳道:“何如?我前對你講,你還説這也未必然之事,誰知竟叫我説着了,但要辦這事,其實也不很難,就怕娘兒們的説話不作準,一會兒又不願了,或是説定了數目,又要增添起來,且誰去與他講呢?”素蘭道:“那倒不要緊,就是我們也可以去講的。”蕙芳道:“既如此,且到怡園再商量罷。”於是一同上車,徑往怡園來。進了園,看不盡絳桃碧柳,綠水青山。過了一座紅橋,繞了十重綺户,才到東風昨夜樓邊,只聽得樓上清歌檀板,有人在那裏唱曲。

四人便住了腳步,聽像度香的聲音,唱着一支《懶畫眉》,四人細聽是:漫説瑤台月下幸相逢,又住了羣玉山頭第一峯。耐宵宵參橫月落冷惺鬆,又朝朝銅瓶紙帳寒重,且請試消息生香一線中。

眾人聽不出什麼曲本上的,覺得笛韻悽清,甚為動聽。聽得子云笑道:“到底不好,還是你來,我來吹笛。”又像次賢唱道:則這勾闌星月夜朦朧,聽盡了曲唱江城一笛風。相和那簾鈎敲戛玉丁冬,引入離愁離恨的梅花夢,作到月落參橫蕭寺鐘。四人正在好聽,忽然止了,聽得次賢説道:“其實唱起來,音節倒好。”又聽得子云説道:“何不將工尺全譜了,教他們唱起來,”四人知道不唱了,齊走進去。書童匆忙上樓通報。

寶珠等走上扶梯,進得樓來,次賢、子云笑面相,見了琴言、蕙芳等更加歡喜,説道:“今倒料不着你們來。”寶珠道:“都是我請來的。”又對次賢道:“瘦香身子不快,不來了。”琴言於此樓還是初次上來,見這樓彎彎曲曲,層層迭失,有好幾十間,圍滿了杏花。有三層的,有兩層,五花八門,暗通曲達,真成了樓款式。又望見前面的桃花塢,隔了一座小山。

一條清溪,那桃花已是盛開,碧桃還只半含半吐,連着那邊杏花,就如雲蒸霞蔚一般,看樓中懸着一額是“東風昨夜樓”有一副長聯,看是:一夜雨廉纖,正燕子飛來,簾卷東風,北宋南唐評樂府:三分旎,問杏花開未,窗間青瑣,紅牙白選詞常次賢、子云看他四人今打扮分外好看,豔的豔,雅的雅,倒像有心比賽的一般。

此刻都還穿着小外褂,琴言是玄狐耳絨,寶珠是玄狐抓仁,蕙芳是雲狐抓仁,素蘭是骨牌塊雲狐幹尖。

四人相對,就是珊瑚玉樹枝,瑤草琪花,覺得樓外千枝紅杏,比不上樓中四個玉人。次賢、子云雖時常相對,此刻亦還顧盼頻頻。

子云道:“今無餚,只有小飲,你們餓了,就吃起來罷。”蕙芳道:“我真有些餓了。”子云吩咐先拿幾樣點心來,隨後就擺了幾樣餚饌,大家小酌。

寶珠道:“方才聽你們唱的是什麼曲本?音節倒像很,而曲文卻沒有見過。”次賢道:“這是我當年一個好友,制了一部《梅花夢》的曲本,有二十齣戲。前從書箱內找出來,將《九宮譜》照着他的牌了填了工尺,倒也唱得合拍。

卻只填了這一出《入夢》,其餘不知唱得唱不得。明與你們班裏教師商量,可以譜他出來,”蕙芳道:“那倒可惜了,我聽這曲文甚好,還是你自己按譜罷,若與我們教師,他便亂塗亂改,要順他的口,去的去,添的添,改到不通而後止。

若能移宮換羽,兩下酌改就好了,除非要請教那位屈先生。”次賢道:“他偏這音律上不甚講究。彈琴之外,一無所好。你與他講,他又説三代之後樂已亡,故將《樂記》併入《禮記》。”四旦皆笑。子云道:“我今得了些江瑤柱,但是乾的,作起湯來,雖不及新鮮的,比那尋常海味還好些。”琴言道:“我聞新鮮荔支與江瑤柱別有滋味,不同凡品。若那幹荔支,也就沒甚可愛,還比不上桂圓。那幹江瑤不知是怎樣的?”蕙芳忽然大有慨,呆呆不語,俯首若思。子云頗覺詫異,見他是倜儻詼諧慣的,何以忽然如此。次賢問道:“媚香有什麼心事麼?”蕙芳道:“沒有。”子云道:“方才很高興的,此刻為何不樂呢?”寶珠等也看出蕙芳有些不快。蕙芳不語,停一會説道:“花能開幾?”次賢接道:“七十年。”蕙芳道:“何以能七十年?”次賢道:“人生在世,以七十年算,活一年開一年。”蕙芳道:“今年的花,不是去年的花。”子云道:“有去年花,就有今年花。”蕙芳又道:“今年的花,留得到明年麼?”子云道:“看留的人怎樣?”素蘭道:“你們忽然學起參禪來。”琴道:“據我看,是開花不如不開好。”寶珠道:“何故?我説花謝不如不謝好。”蕙芳道:“不謝也是不謝的花。你聽玉儂説,荔支鮮的時候何等佳妙,及幹了,便覺酸得可厭。何以形貌變而氣味也會變呢?大約人過了幾年,也就是清而變濁,細而變,甘而變酸了。”寶珠接道:“就是酸些,也是妙品,總比俗味強多了。”説得三旦齊聲嘆息。次賢、子云頗覺得意。

蕙芳又道:“我們要看靜宜到七十歲時,還是這樣不是?”次賢笑道:“華秋實,各有其時。就是荔支鮮的時候,配得上楊玉妃。如今幹了,也還配得上屈道翁,總還是在棗慄之上。”説得大家笑了。

子云道:“這一比雖切,然究竟委屈了道翁。他卻不酸,還比為幹江瑤罷。”次賢道:“那更委屈了。

你是浙人,自然誇讚江瑤。若説那幹江瑤,真像那從良老,回憶當年,姿態全無,餘腥尚在。”寶珠問次賢道:“食品之內,究以何物為第一?”次賢道:“我口不同於人口,不敢定。以我所好,以魚為第一。”琴言、蕙芳皆道:“説得是。”次賢道:“食品中也分作幾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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