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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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間黑暗而仄的房間。
光線只能從上方狹窄的窗户微末的湧入。地面鋪着稻草,稻草下面濕一片,牆角是堆得有半人高的草垛。青灰
的鐵門緊鎖着。
這是第幾天了呢?我已經數不過來了。我卻沒有到不安。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帶到這的,等我醒來,已經是這樣一個昏暗的地方。最初的我,是吵鬧的,而當看見了食物,我便安靜了。有個地方供我吃,供我睡,雖然不好,但已足夠了。要知道,我之前是一個在街頭
落,終
不得温飽的孩子。我只有8歲。
我總能看到一雙眼睛,我讀不出它有任何情,卻帶着蒼涼與冰冷。它的主人,每天都會按時給我送來食物。從鐵門下面伸進來的,還有一雙蒼白而修長的手。像是雪藏了許久的鋭利刀子,隨時等待着鮮血。
這一天,應該是傍晚了吧,因為朝陽的窗户已經覺不到絲毫微弱的光芒,只有鐵門外的燈泡,孱弱的掙扎着。他又給我送來了食物。我開口説了第一句話:“你好!”他正待轉身離開的身子忽然停了下來,回過頭,冷冷的看着我。透過斜
過來的微弱光線,我看見他的瞳仁微縮一下又狠狠張開。
隔天,鐵門打開了,一個身形高佻卻瘦削的男子。他面蒼白,十指修長,那雙手,還有那雙冷漠又絕情的眼睛。他説:“是時候了。來,跟我走。”他牽過我的手,便帶了我離開。通道也是同樣陰暗
仄而
濕的,一扇又一扇鐵門
閉着。我一直被他牽着,我一直抬頭仰望,筆直卻又微微僵硬的背脊,彷彿毫不在意卻又透着淒涼。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停下,我便也跟着停下了。我們停在了另一扇青灰的鐵門前,而唯一不同的是,這鐵門前後,沒有隔數米的其他鐵門,只有這一扇。是個巨大的牢房。
他蹲下來,對我説:“孩子,你只能相信自己,不要相信除了自己以外的人。活下來,成為我的孩子吧。活下來,跟我回家。”然後,我便進了那扇門。
門咚的一聲關上了,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接着微弱的光,我看見了諾大的房間裏,都是一些和我年齡相近的孩子。大約有20來個,他們都獨自分散開坐着,所有的臉孔幾乎都是骯髒而疲倦的,除了唯一的一張。我走到那張臉孔面前,説:“姐姐,我坐你旁邊好嗎?”她怯生的看了看我,皺了皺眉頭,即又點點頭。她大約10歲的年紀,在我們之中顯得很乾淨,臉孔彷彿未見污濁,衣服是樸素平淡的,卻也顯得整潔。我便坐在了她的旁邊。一堆草垛上。
午飯的時候,房頂打開了一個方形的口子,裏面掉下了食物,不多不少,剛好一人一份,大家彷彿默契很好一般,每人取了自己的那份便回到自己的地方坐着,我幫姐姐也取了,便遞給她。只見她取過食物,拿出了裏面的水,便一些些倒在了手上,輕輕的抹上臉。剩下的水,才就着食物吃。我有些詫異的看着她,她笑了笑,我也笑了笑。
約莫傍晚的光景,吃完下午的食物,大家便三三兩兩的聊開了。也都只是孩子,畢竟被關在這樣一個密閉的房間,很難不想説話的。也有例外,有兩個孩子,一個縮在牆角,將臉埋在雙膝之間,只在吃飯的時候才有所動靜,還有另一個,坐在狹窄的鐵窗下方,直直的看着不知什麼方向,不過他身旁的孩子總會將最後那份食物遞給他,他都只是點點頭。
就這般,我知道了姐姐的一些事情,姐姐叫小囡,來自某村的一户人家,家裏本來還可以的,父親每天總能用糧食在集市換回些其他的食物和一些布匹,身上的衣服,便是母親一針一線縫起來的,她在家裏排第六,上面有兩個姐姐,還有三個哥哥,她下面還有一個很小的弟弟,她是最小的女兒,可是她身體卻是不太好,而家裏,養了太多孩子,再加上這幾年農田情況不好,家裏時不時揭不開鍋,兩個姐姐已經出去找工作了,可是情況卻不甚良好,因為家裏,還想供她的小哥哥上村裏的小學,因為她小哥哥可聰明瞭,而她今年10歲了,身體狀況卻不見更好,於是家裏便把她賣了,幾經轉折,她便來到了這裏。
姐姐對我説:“小亞,我想回家,我好想回家,我想我的小哥哥,還有年幼的弟弟。可是,可是…”她哭了,嚶嚶的哭着,臉更顯蒼白。
“姐姐乖,不哭了不哭了,有小亞在,姐姐一定能回家的。”我輕輕拍着姐姐的背。
我的家呢?我也是被拋棄的吧。一生下來便已被拋棄,如何存活至今,我都覺得好奇。我只知道從我有記憶起,便是撿着垃圾和乞討過生,有時吃不飽,有時只能捱餓,卻從來沒有被餓死。
一連幾天,都是這般扔下來食物,我開始想念那個瘦削卻寬大的肩膀,還有微微僵硬的背脊,以及那雙蒼白的手和那雙冷漠絕情的眼睛。你好。你好嗎?
第五天,食物卻沒有按時掉下來,大家一開始略微嘈雜,彷彿已經習慣了,每天睡醒便是等着食物從天而降。一天下來,食物都不曾降臨,大家開始到不安。姐姐只是緊緊的拽着我的衣襬,一言不發。
第六天,也沒有食物。
第七天,仍然沒有食物。
第八天,凌晨3點。大家被飢餓侵襲的萬分疲憊,且時不時有人驚醒,還有人做着惡夢。忽然,上方的口子打開了,食物一件一件的掉了下來。
“吃的!吃的!是吃的!”一個個頭矮小的雙眼混濁的孩子使勁的叫着。濕又死氣沉沉的房間有了動靜。
“吃。吃!”
“吃的吃的!”最初剛嚷玩的孩子便要撲上去,就被後面的幾個人擠倒了。跌在地上的他更是使勁的爬了過去,嘴裏不斷叫着,“吃!吃的!吃!吃…”他拼命的往裏擠,只見一個被其他人推攘而摔出的身影,倒在了他的頭上,“喀嚓!”骨頭生生斷裂的聲音。摔出來的孩子嚇得哭了,也便忘了食物。有的孩子看到了,看了一眼便繼續爭奪,有的嚇得有點發蒙,有的並未知覺。漸漸的,爭搶便結束了,有的孩子看見了地上的屍體,便開始嘔吐,食物拋了一邊,有的孩子見了立刻撿過來吃了。
我一開始便已衝了過去,拽了兩個食物便往回跑,一份遞給了姐姐,一份撕開了吃。一看着地上的孩子從爭搶到死亡。姐姐也看見了,眼睛一下子睜大,身體顫抖着問我:“他,他怎麼了,他…”
“死了。”
“他,他死了?”
“沒事的,只是死了而已。沒事的。”忽然一個身影衝了上來,想要搶姐姐手裏吃了一半的食物,我從他身側猛的一衝將他撞倒,順勢騎到他身上,雙手使勁掐上他的脖子,兩隻拇指都深深的陷進他的喉嚨,在他即將斷氣的那一剎那,我霍然鬆開了手,兩眼冷冷的看着他説:“不要搶我和我姐姐的食物!”然後鬆開了他。而姐姐卻哭了,驚惶的看着我,可是卻依然在我坐下的時候,輕輕拽上了我的衣襬。
接着的幾天,食物越來越少。有的孩子開始相互毆搶爭食,頭破血。有的已經逐漸萎靡在地上。前幾次,男孩只與男孩爭奪,慢慢的,在搶奪中失敗的男孩還是強搶少數幾個女孩的食物。有兩三個男孩為護住身旁的女生便與那些男孩大打相向,而有兩個女生一見男生靠近便一起撲過去,用指甲和嘴巴撕咬着。血腥味慢慢濃重着。
時間慢慢過去,死亡的氣息也漸漸增多。適合的人才能更好的生存。
當掉下的食物只有一個的時候,只剩下我和姐姐,還有一個高我一個頭的男孩子。同時掉下的,還有兩把刀子。我忽然想起了那僵硬而又筆直的身影。
男孩開始移動的時候,我箭步衝了上去搶起了一把刀子,然後把剩下的刀子和食物悉數拋給了姐姐。男孩駭了一下,但看了看我的個頭和身子,眼睛又開始發亮,他想從我身旁饒過,直撲姐姐,而我沒給他任何機會。我眼睛直直看着他,“對不起。”我衝向他,一刀橫劃,他猛的後傾,接着握拳直擊,我忽的下蹲雙腳一蹬,將刀子沒入他的膛,順勢衝倒他,狠狠再戳上幾刀,淒厲的叫聲響徹黑仄的屋子,鮮血汩汩
淌,刀子透着詭異的猩紅。
“對不起…”一把刀子沒入了我的後背。是姐姐。我的姐姐。我那面對任何事都瑟瑟發抖的姐姐。我那面對爭搶軟弱無力的姐姐。我想要讓她一個人活下來的姐姐。姐姐。
“小亞,對不起,對不起,我想要活下去,所以,所以…”姐姐拔出了刀子,準備再刺下來。
“活下來,跟我回家…跟我回家。”像是巫師梵唱的美麗咒語。冥冥中,充滿了我的腦海。
我轉身,向右閃開了姐姐刀子,一刀又刺入了姐姐的膛,鮮血更加濃稠了。姐姐的雙手
力鬆開了刀子,倒在了地上,眼睛圓睜着,“我…想…回…”聲音彷彿隨着血
失了。
“我…我也想回家…”我才知道,我已經淚滿面。
鐵門打開了,我看見了那雙眼睛,依舊冷漠而沒有任何情,雙手蒼白手指修長,身子筆直而僵硬。
“孩子,我們回家了。”他冰冷的角劃開淺淺的弧線。
我彷彿看見了最美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