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阿姐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收藏小狐看書,防止丢失阅读进度】
青薔説張相求見她,昭君覺得這件事情有些匪夷所思。
左右高湛才是他一心想要輔佐的英明君主,如今高湛下落不明,昭君自然也不至於蠢到覺得他會跑來跟自己投誠的地步。謹慎如他,即便是想要投誠也應當等到高湛的死訊坐實,並親眼瞧見高湛的屍身之後,且他這個人,打從心裏頭瞧不起鮮卑族人。
既然不是投誠,昭君便也沒什麼可急的,便命人抬了水進來,添了幾隻暖爐,痛痛快快的洗了個澡,也算做是沐浴焚香,以彰顯給高歡送喪的誠意。大約是這幾有些忙碌,又在牀上躺了幾
的緣故,一直未曾沐浴,此番整個人泡入水中便頓覺得身上油膩的厲害。用手一撮,便
出了一層細細的黑
泥來。
昭君也不曾留意,只讓人換了幾趟水,洗到最後木桶之中的水皆是清澈才出了浴桶。因高歡駕崩的緣故,整個宮廷內局皆是縞素,連她的仁壽殿也不例外。一覺醒來,連牀前紗幔都換成了白,梳妝枱之上還擺了幾朵甚是端正的白絹絨花,很是可愛。
青薔立在她身後,將她一頭柔順青絲束起,加了假髻,仔仔細細的綰好。又是後退了兩步瞧了瞧,抬手從梳妝枱上的紅木匣子裏取出了一隻金步搖,正要抬手給昭君戴上。卻被昭君攔住。昭君指了指一旁的絨花,同她道:“用絨花吧,皇帝剛走,現在戴這些個金銀首飾的,太惹眼了。”青薔便又鬆了步搖轉手去拿那絨花。
待到昭君一番梳洗打扮完畢,臘梅已經率着一眾宮婢端了早膳進來。她瞧着桌上那幾碟小菜很是開胃的模樣,便招呼了青薔坐下,一同將桌上幾盤緻的小菜就着一碗糯米羹吃了個乾淨。繼而才攜了青薔的手一起慢悠悠的出了門會張相去了。
昭君在宮裏頭住了幾十年,卻並不大悉這宮裏頭的路。她這個人記
不大好,認路的本領更加欠佳。但這並不能説明她就是個路痴,她只是有些偏執的不大喜歡這宮中九拐七折的路以及四周三丈餘高的城牆。這就像是一隻鳥籠子,且還是個不大透氣的築牆鳥籠子。
昭君有些不大明白,為何歷來皇帝的家都要蓋得這般複雜不透氣,且還築起了這般高的宮牆。這個問題困惑了她一年有餘,卻終得不出答案。於是她便擇了一,就這個問題向高歡討教了一番。那時高歡正端坐在桌案之前,手中捧着一份底下送上來的奏摺,聽見昭君這般問的時候也不過是頓了一頓手指,並未曾抬頭。
昭君作出一副願聞其詳的恭敬模樣來,正襟危坐於他左手下方。
良久,他清清冷冷的嗓音才慢悠悠的傳過來:“大約是覺得房子蓋得高了,百姓才能新生畏忌吧。”昭君摸一摸下巴,終於恍然,原來天家的威儀説白了就是房子蓋得高不高的問題。繼而又一想,若是後誰人想要蓋個比宮城還要高大的房子,豈不是要謀朝篡位?阿彌陀佛,那想要謀朝篡位的人豈不是先要存錢蓋一棟比這宮城更加高大的房子?
自然,這些都是閒話。
昭君坐在馬車之中,甚是顛簸,車輪軲轆之聲不絕於耳。昭君坐久了有些無聊,便掀了簾子一角倚在窗邊朝外頭望去。初初,她尚且還有幾分興致去瞧窗外的景,只是沒多久她便發現從這輛馬車之上望出去,瞧見的只有一片連綿不絕的青
城牆。馬車好似並沒有駛出宮門的意思,她巴巴的回頭瞧了瞧青薔,青薔甚高深莫測的回望了她一眼。
馬車在宮道之中兜轉了兩三盞茶的功夫,前頭馭馬車的內監一聲:“到了”昭君掀了簾子望出去,便瞧得一座恢弘宮邸大門,再抬頭一望,匾額上蒼勁三個大字彷彿力透紙背——德政殿。
昭君有些茫然,在她眼中,但凡是同政這個字搭了邊的都是外宮,那些地方都是她這個后妃無權涉足的地方。
但轉頭問了問青薔,得出的結果卻是張相求見的地方確實是這裏。
但問完話之後,昭君腦裏忽的閃過一絲亮光,頓時便有些福至心靈,如今她已經不只是當年的婁貴妃了,她現在是皇后,後還會是皇太后。稚子年幼,縱使是她臨朝聽政也並不是不可以。是以,這些只能有男人涉足的地方她自然也是可以涉足。
但這個地方名字委實陌生的很,不是高歡上朝之時的地方,亦不是高歡平裏喜歡批閲奏摺的地方。昭君在心裏頭想了半天都未曾想起這個地方究竟是個什麼來歷,不免有些不安。這種不安大多來自於茫然,她現在就很茫然。
倘若説夢中的那一切都是她活得上一輩子,可眼下卻同夢裏頭漸漸的開始有些不一樣起來了。那個夢裏頭一直到高演登基,張相都在觀望,且在朝堂之上還不痛不癢的駁逆了幾句。但昭君心裏頭清楚的很,如果他真的誓死守衞高湛,便應當在初次得知高湛下落不明消息的時候就將他全家人悄悄帶離,然後再在朝堂之上盡一盡他忠臣的本分。自然,這個本分到最後極可能是觸壁而亡。
可他卻沒有,他沒有半分動作,沒有暗地裏差人去找高湛,也沒有過來投誠,更加沒有為他舉家籌謀半分。説白了,他就是一棵牆頭草,駐足在牆頭上觀望形勢。
婁家來勢洶洶,高演登基勢在必行,他不敢貿貿然投誠是因為擔心高湛並未曾死,他還會回來。自然高湛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身後的柔然一族勢力。倘若他在這個時候向婁家投誠,高湛卻領着柔然大軍回來了,那麼他勢必將被高湛連拔起。高演登基,他在朝堂之上大放厥詞,卻並未曾拿出什麼實質
的威脅來,亦是同理。他不是在為了高湛而守衞皇位,他是在為他自己守衞。他做出忠臣之相,只是防止有朝一
高湛再次迴歸怨他不忠,屆時他可以同高湛證明,即便是在婁家霸佔朝綱的時候,他亦是有在為他守衞過皇位的!
他的這些心思,昭君如何不知。
在那夢裏,她讓婁昭派遣了幾隊兵馬將張相家團團圍住。那只是個架勢,只是想讓他明白,他這棵牆頭草今是必須得挑一個牆角去倒了,否則便是兩方牆角都不許他倒了。很顯然,開罪一方比開罪兩方來的好一些。
是以,那一朝堂之上,平
裏嚷嚷着自己甚是衷心耿耿的張相連半分掙扎都沒有,便起了頭喊起了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但如今呢?
昭君還沒有去找他的麻煩,他卻先找上門來了,真是令人到茫然。這樣子的茫然起源於實況同記憶裏的模樣的偏離,並且這樣子的茫然它帶出了幾分的恐懼。但她本就是個極擅長粉飾太平的人,心裏頭茫然的令她看不清楚方向,嘴角卻硬是勾出了一個甚是親厚的笑容來。
她順着青薔遞過來的力道下了馬車,還未走幾步便瞧見了紅的牆邊,水榭曲橋之後的重重花樹間的石桌旁坐了個人。隔得有些遠,中間又隱隱憧憧的花樹的輪廓,教人着實是瞧不太清楚那人究竟是個什麼模樣,只覺得穿了件朝服,應該就是張相了。
昭君朝着那人的方向走了兩步,便覺到一路上攙扶着自己的青薔已鬆了手,扭頭一看,青薔依舊立在她身後兩步之遙處。
昭君疑了一疑,道:“你不隨本宮過去?”青薔面上略怔一怔,似乎有些驚愕:“青薔得在這裏守着,免得有旁的人路過。”昭君側首一想,確實是這個理,她是內宮女眷,若是被旁人瞧見她在這裏私會外官,估摸着是要被想歪的。再一想,張相身為一個外官自然是不能進內宮去求見她的,她也不能招他進內宮來相見。她如今還只是個皇后,若是讓人曉得她不在內宮之中,皇帝靈前哭喪卻偷跑出來同外官相會,唔,這個還是會被想歪掉的。
不管朝着哪個方向去想,大多都是會被想歪的。
如此想來,張相求見於這德政殿外想來還是深思慮過的,並且這深思
慮之中尚且還有幾分為她着想的成分在裏頭。甚至於他都想到了要在這四面八方一覽無餘的園子裏談話,而不是在擁有着四個面以及屋頂這五個可供人偷聽的屋子裏來談話。此等細膩心思,昭君不得不
嘆,這委實是個人才啊…
昭君温的走兩步,這宮殿裏頭似乎不住人,連宮婢也未曾瞧見一個。前幾
的積雪沒有人打掃,如今尚能瞧見花樹之後草地之間幾塊未融舊雪。庭中所植的花樹皆是白梅,同她宮裏的臘梅不同,沒有那樣濃郁的香氣。
昭君踏上青石路面,穿堂而過的西風吹動她髮髻之上的白絨花,灌入她寬大衣袖之中,盈盈滿袖,鼻尖掠過一絲淡淡梅花香來。
她駐足在那紅朝服身影之後三步之遙處,那人卻依舊背對着她,好似並未曾察覺自己身後站了個人似的。
昭君惆悵的抬頭望了會兒天,道:“那什麼,張相,你求見本宮所謂何事?”那人動了動。
昭君覺得這個人此時應當轉過身來,跪下來行個禮,再喚一聲娘娘千歲。繼而這個話題才能正常的繼續下去。
可那人卻是身形一頓,回過頭來,道了一聲:“阿姐。”顯然這同昭君心中所預料的不甚一樣,她愣了一愣,待到她看清楚那人的臉之後不由的倒了一口涼氣,差點跳起來:“怎麼是你!阿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