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誤入藕花深處三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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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燕又良府邸原是一家大户人家修建起的大院子,後來那户人家無緣無故府中起火,帶敗了生意,便使得家道中落,將大宅子轉賣給剛到蘇城的燕又良。那宅子修葺一新,大堂抄手廊過去是垂花門,入了垂花門,才是後院的書房、睡房,偏點的是廚房雜房與下人們住的地方,倒也不小。
這正午,睡意正濃着,蟬噪聲聲從院中的樹枝傳了午間的熱來,驚黛翻了身,汗印子隱約地在席子上,便喚勸月拿了扇子來,勸月卻不見蹤影,只得自己起身尋扇子。卻聽得院中的
談,是燕母與房中的貼身丫環碧綠在説話。
燕母道:“可憐我兒遭人陷害,才落到此,若非如此,他怎會娶她?我知道又良的心地善良,是個知恩圖報的好孩子,卻也固執得像條牛,死活嚷嚷着非她不娶,跟他死去的父親真是一個樣。”碧綠道:“那陳家小姐我倒是見過呢,以前去陳府尋人的,見了陳家小姐一面,可也是漂亮的人物,不過
覺那位小姐不簡單,不像太太那般待人温存。”燕母問:“怎麼個不簡單?”碧綠答:“就是
覺是個厲害人物。”燕母笑了道:“憑她恁厲害了,若真入了我燕府作妾,她能拿我這個婆婆如何?她能拿自己丈夫如何?這個我倒是不擔心,我擔心是現在眼前的這個,總是過門沒多久,就要讓又良納妾,恐怕真有些説不過去的。”碧綠道:“老太太真替人着想,但若是老太太親自開口,太太也不敢説什麼的,而先生孝敬您,又哪能違抗您意願呢?”燕母笑道:“碧綠可是越來越鬼了,這樣罷,我先不與先生提這事兒,一提就他那
子,恐怕得翻天,先讓太太迴避了這事,等生米成炊時,奈何他們也不能怎麼樣了。就是娶了個小,還不是一樣尊她為大?這個家,仍是我説了算的。”碧綠一旁附和了低笑。驚黛卻在房內聽得一背的冷汗,原來這也才不過剛剛開始,原以為嫁了他,便是最好的去處了,可是哪能呢,還有人盯着這燕太太的名不放。燕母與那碧綠丫頭再説些什麼,驚黛一字也聽不進了,只是抵了腹中的微疼,緩身伏了下去。
待到晚上,燕又良捎回口信,説是有事不回家了,驚黛只是神裏沒了平
的安穩,打開紫羅剎胭脂盒,只餘一些,恐怕不及
後用了,翌
,便與燕母告了假回了小桃紅鋪子。
赤英見了驚黛回來,自然歡喜得緊,卻又憂心忡忡的模樣,一如往常那般拿了報紙與驚黛讀來,罷了道:“姐,北平淪陷,南京恐怕也不保了,姐,許久了我不敢告訴你我的想法,現在我要説,我想去參軍!”驚黛驀然:“赤英,你要去打仗?可是,太危險了,姐姐怎麼能讓你去上前線?”赤英笑了道:“姐,如果讓本人踏遍了中國的土地,那才是沒命活了呢,我們要抵抗,把他們從中國趕出去!這樣我們才能有好
子過的!”驚黛忽兒覺得了赤英的成
,不再是往
那個羞赧少年,他開始
懷壯志,開始意圖報國,自他時時買報關注戰事時開始,驚黛便覺得了他尚稚
的心
已植下那顆偉大的理想種子,如今那顆種子已然長成繁茂之樹,正待開花與結果,驚黛又怎的忍心撥了它?或許正如赤英所説,
本人一
在自己國土上橫行,便一
不得過上好的生活,只有將他們趕出中國去!
從鋪子裏出來,驚黛恍惚着走在街上,只覺這蘇城的街已不復往小
子裏的平淡寧靜,它隱隱約約藏着了什麼,如同獸般,蠢動着正想要撲過來。
面來了一輛黃包車,那車伕笑了對驚黛道:“小姐,坐車吧,前面遊行呢,你過不去的了。”驚黛聽罷,踮起腳望了望,遊行?問那車伕:“可是些什麼人在遊行呢?”車伕道:“學生和工人,罷課的罷課,罷工的罷工,亂的,唉,小姐,你要去哪裏?我載你過去吧,那可真亂的。”驚黛笑了道:“不打緊的了,我自個走走。”那車伕見驚黛並不坐車,便拉了車走了。驚黛一個人提了手裏的布袋,緩着步子張望了向前走去。
漸走得前去,越聽得了一高過一
的口號聲,地上隨風捲着一張張標語,驚黛拿起一張,上面寫了“要民族不滅,唯抗戰到底!”氣
山河般的酬國壯志,驚黛便開始懂得了赤英為何一心要上前線去抗戰了,那是因為沸騰在他全部身心內的中國血
!
再走了過去,是一羣學生模樣的圍着一個男子,那男子舉了標語,在大聲講道:“為什麼一個彈丸大小的國家…本也膽敢在我們的國土上橫行肆孽?先是東北三省,北平,再下來,他們要幹什麼?大家還不明白嗎?他們的目的就是全中國!他們要滅我中華民族!同學們,我們要覺醒了!站起來支持抗
!參與抗
!”學生們跟着一起呼喊:“支持抗
!”那聲聲吶喊真如爐上的沸水,沸騰了萬丈雄心,驚黛竟也被
染了。
身後是一隊隊學生工人在遊行,一個女學生懷抱了一疊標語紙跑過來給驚黛一張,急急地説道:“請支持抗
。”説罷又跑開了去。
驚黛還未來得拿起來看個仔細,忽地前面驚慌湧來一羣人,有人在高喊:“警察來了!”人羣轟地亂了,槍聲在前面不遠處響起,人們左奔右突,驚黛被擁擠亂撞的人羣撞跌在地,手中的布袋早被踢得不知何處去了。
驚黛支起身來,被踩痛的手,正張望了尋那布袋,卻是一雙雙腳立在眼前,不
抬頭,一身黑衣配了槍的警察,為首的警察彎了
細細打量,對驚黛道:“你這小姐,也敢遊行擾亂治安?!不怕進局子嗎?”驚黛道:“我只是路過的。”警察看了看她,笑道:“路過嗎?你手裏拿的是什麼?”驚黛低了頭,正是方才那女學生
給自己的標語,忙道:“是剛才遊行的學生
給我的。”那警察一揮手:“帶回局子去!人贓並獲,還想狡賴!”説罷,那人身後的兩名警察將驚黛押了起來,送上警車。車子七拐八拐地卻不知來了何處,驚黛下得車來,被那兩個警察押進了像是倉庫的大房子裏。
倉庫大門呀地打開,出來幾個穿了汗衫而不明身份的男子,方才那警察上前去,對那幾個男子抱拳道:“生哥,人我都帶來了。”説罷,一揮手,警察將驚黛押了上前,後面也押出了好幾個學生模樣的人,原來不只是自己呢,驚黛暗道。
汗衫男子笑道:“羅隊長辛苦了,進來喝口茶?”那警察畢恭畢敬地道:“不了,多謝生哥一番美意,下次一定奉陪,今兒還有公務在身。”汗衫男子抱拳道:“那羅隊長請便。我代表付先生向羅隊長表示謝!”那羅隊長回了禮:“不過舉手之勞而已,望生哥多在付先生那多美言我幾句才是呀,告辭了!”兩人告別,汗衫男子將押來的幾個巡視了一回,卻見了驚黛,不免盯住了上上下下地打量,道:“蘇州城出名的出產美女,果不其然呀,連嬌媚女子都參加了青年救國團,小女子家的理什麼國事,不在家好好繡花。”那名喚生哥的汗衫男子説着咬了手中的煙嘴,
了一口煙,旁邊的男子,面目委瑣,鼠目溜溜地直往驚黛身上打量,驚黛卻看他眼
,想了想,原來竟是這城裏的混混苟興的,苟興
眼溜溜瞧了驚黛,不
對那生哥道:“生哥,好動人的娘們,晚上生哥享受享受?咱兄弟也好久不見葷了。”驚黛聽罷大驚,怒喝道:“你們敢?!我是燕又良的
子!”苟興聽驚黛口氣不小,近前來,直
了驚黛的身上來,饞涎
滴道:“小娘子,我們斧頭幫有什麼不敢幹的事?就算你是那燕少帥的老婆,只要我們兄弟想上,沒有不敢上的,怎麼樣小娘子,晚上我們試試?再説了,燕少帥的老婆我可認得,那醜八怪是小桃紅鋪子裏的掌櫃,你這麼個小美人,怎麼會是那醜八怪呢?搬出燕少帥來嚇唬人的吧?就算他燕又良來了,還得給我們斧頭幫三分薄面呢!”話語剛落,苟興卻猛地被
了一巴掌,他捂了紅腫的腮幫子,定晴一看,卻是生哥,便將一腔被
的怒火生生地壓了下去,支唔了道:“生哥,怎麼…怎麼打我?”那生哥咬着煙嘴,撣了撣煙灰徐徐道:“打你是讓你長長記
,斧頭幫的名聲不是讓你敗壞的!”説罷看了看驚黛,問道:“你真是燕又良的老婆?”驚黛道:“是的,我並不曾參與遊行,只是那些警察抓錯了人,你們放了我吧!”生哥聽罷不
笑道:“放字如何寫?哈哈,斧頭幫從不知抓了人還要放的。就衝你是燕又良的老婆這點,就更加不能放你了。”説罷轉身而去。
那苟興白眼一翻,卻又不死心地對驚黛瞪了兩眼:“都給我乖乖待著。”一行人被押進了倉庫的角落蹲着。驚黛聽那個生哥説是斧頭幫,因一直身在深閨的,卻不知這斧頭幫是何方幫派,抓了這些遊行的學生又是為何?而他們抓了自己不肯放,難不成這些人與燕又良有過冤仇?如若真是那般,自己落在他們手上恐怕難以逃出生天了!驚黛暗自想了,這天漸漸地黑下,不知又良見自己未歸,可會出來尋找?得尋夜裏的機會逃出去!而這看似城郊的地方又如何逃得出呢?
約摸了二更時候,驚黛用力掙了掙捆住雙手的繩子,又往一邊挪去,卻在這時忽地聽到有人走近,衣袂簌簌,驚黛暗道不好,卻又不奈自己手無縛雞之力,只得屏氣凝神地側耳聽,不稍一會,一個黑影摸了上來,那人壓低了聲道:“嘿嘿,小娘子,我來了。”果然是他,賊心不死的苟興!
驚黛強定了神,道:“你要幹什麼?”苟興的影子欺上來,低笑裏滿是意:“你説我來還能幹什麼?反正明天一早你們都得死,不如今晚兒讓爺我高興高興。”驚黛一聽,怕是他們明早就要殺了被警察押來的遊行的學生,道:“你們要殺了他們?濫殺無辜可沒有了王法了?!”苟興道:“不是要殺了他們,是要殺了你們,什麼王法,他孃的
,老子拿了生哥的銀票,銀票就是法,廢話少説,**一刻值千金哪,小娘子,臨行前咱們…”話未説完,便大手伸了過來,
暴了扯驚黛的旗袍。
驚黛掙扎了道:“你敢?你們就不怕死了?”説罷一腳踢到了苟興的褲襠,苟興慘叫一聲,在地上打了個滾,卻一動不動,驚黛慌亂裏近前看了看,卻見苟興額頭一個彈眼,雙目圓瞪,好個煞人死相!驚黛這才覺得了苟興屍身旁竟不知何時站了一個黑影,不嚇得癱在地上,抬了頭看那影子,影子卻氣定神閒般吹了吹手中的槍,緩聲道:“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那嗓音,分明是生哥。
生哥命了守夜的夥計將苟興拖下去,正要撥腿去,卻又站定了對驚黛道:“你放心,我們不會殺你,至多隻是打傷你,你好回去,不然燕又良怎知的是誰的手筆?呵呵。”驚黛聽罷,不由倒一涼氣,聽口氣,怕是又良的仇家,如今尋上門了。
這樣恍惚了一夜,如置遊園驚夢般的,驚黛只想醒來,它便只是一個夢罷了,醒來自己仍是呆在燕家宅子,即便是燕母並不待見自己,總歸仍是平常子的模樣。黎明的天
濛濛,而肚裏卻火燒火燎,驚黛只是笑了自己,命都要丟了,這會肚子可仍惦念着食物呢。
卻在這時,驚黛聽得外面零星起了槍聲,不稍一會便槍聲大作,聽似兩方火力比拼。又聽得有夥計慘叫:“斧頭幫來了!”再便是生哥的聲音:“混帳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