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誤入藕花深處一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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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驚黛入了燕府,才知燕又良的老父因戰鬥中犧牲了,府內只餘六十歲老母也一同住着,燕母因為身出名將之門,自然心氣高傲了些,對驚黛的出處計較得緊,本來便反對的婚事,因為燕又良一直堅持,相峙不下唯有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作了罷,待娶回府上,見驚黛果然人間絕,便也不
心下暗自讚歎了一番,卻也作足了家婆的高姿態,好在驚黛並非什麼千金小姐,對這些都一一低眉順眼地容納了。
燕又良從宴上回了新房,醉意趔趄的,挑開了驚黛的羅帕,只覺得兩眼昏花,不奇了,道:“驚黛…你的臉…怎麼…”驚黛驀然一驚,別是紫羅剎
了馬腳?便慌了神地攬來鏡子,暈紅如是,灑了酒般的豔
芳菲,仍是這般的美,不
鬆了神經,笑了道:“又良,你喝多了。”燕又良笑道:“可不是,我説…看着你,怎麼是兩個臉呢!且説…今兒大喜的
子,怎麼能…不醉呢?”原是如此,驚黛不由定了定神。
替他解了衣服,燕又良便張了臂擁了過來。一夜**,芙蓉帳曖。
新媳進門,早起請安必不少得。驚黛卻早早起了,燕又良編排了一名小丫環侍奉驚黛,名喚勸月的,也是楚楚可人的丫頭。待勸月奉來洗漱水時,卻見驚黛已洗漱上好了妝,已齊頭整臉的模樣了,不道:“太太,往後替你梳頭上妝的活計便讓勸月做吧,太太身子金貴,不必太早起,仍可睡些時候的。”驚黛笑了笑,勸月如何知呢,經過一天的妝容,已是被面油溶了不少,紫羅剎多少糊了,必得早早起來自己洗了,重再均上紫羅剎。而洗了臉,那真容斷不得讓人見的,驚黛便對勸月道:“你可是喚作勸月的名字?真是伶俐的模樣,我正是要説呢,除了燕先生的洗漱水你每
仍需奉來,我的便不用了,梳頭上妝的活計我自個來便是了。”勸月一聽以為驚黛嫌棄自己手腳不伶俐,不免着急道來:“太太,這如何使得,讓先生和老太太知道了,勸月如何
待得了呢?還請太太不怪勸月笨手笨腳的。”驚黛卻是捧了勸月的手,道:“勸月,快別這麼説,我原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子,這些活計自己手
做得慣了,並不是嫌你什麼,快別這麼説了,老太太與先生那,你不説我不説,誰會過問這點芝麻子的事呢?”勸月見驚黛並非驕橫了給自己下馬威,才不由鬆了口氣。兩人見天
尚早,又説了會家常,直至給燕母請安的時刻,驚黛這才喚醒了燕又良,服侍了他洗漱穿戴便往了燕母處請安。
方吃罷了早飯,卻有軍部的同僚提了大禮來賀喜,正是趕來喝酒的統領張正元,那人一向與燕又良好,燕又良大喜,便老遠地趕來,喜酒卻沒能及時喝上。
燕又良自然歡喜得緊,張正元赴任統領一方後,自此便難得一聚,兩人府內喝了茶,張正元只是無比豔羨了燕又良娶了美嬌娘,少不得喟一番,卻又覺得不過癮,兩人又乘了車往茶園子去。
茶園子此時不比晚上,正少了客,掌櫃見來的兩人氣度不凡,均儀表超羣,便知是人物,不由上等好茶仔細地招呼了。
茶園的雅廂也是清幽,正是談話地方,兩人敍舊了半天,也漸得疲了下來,燕又良便喚來茶園的清倌人彈唱一曲,掌櫃的忙擊掌喚了茶園新來的清倌人,珠簾便輕輕地掀開了,一身翠染了人眼,珠簾落下,抖抖擻擻地,碎珠子玲瓏聲響,那一抹翠
煙霞般地走到茶桌不遠的朱漆小圓凳上,燕又良不由定晴了看,那女子煙翠的一身薄裳,領口半高地滾繡了花邊,袖口處也一同的花樣,琵琶把在腿上,那小臉下頜尖了些,眉目卻清秀如畫,一副模樣出落倒也可人。
她一坐下,便輕啓了朱,道:“二位客人,小女子牧鶯新到了茶園,若是唱得不好,還請二位客人擔待了些。”燕又良見她大方落落,不由笑了問:“叫什麼音?竺音?名字倒是説你唱得好,你且唱來聽聽,是否名副其實。”牧鶯掩了嘴一笑:“先生怕是醉了茶?小女子是牧鶯,卻不是竺音,二位客人想聽什麼曲子呢?”一旁的張正元也哈哈笑來:“燕兄怕還醉在
房花燭夜沒醒過來吧,哈哈。”燕又良不免撫了頭也呵呵笑了:“牧鶯,卻是畫中玩鳥的人物才是,罷了,你且唱一曲,隨你興子唱便是。”牧鶯又不
窄袖掩嘴笑了笑,眼內漾了水意的,不待清清嗓音,便開口唱了:“
江
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
生。灩灩隨波千萬裏,何處
江無月明。江
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裏
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江天一
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
水。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台。玉户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
照君。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昨夜閒潭夢落花,可憐
半不還家。江水
去
盡,江潭落月復西斜。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琴音叮咚,伴了女音嫋嫋繞染,果然一派清麗的音詞。待她唱罷,燕又良不
拍手稱好:“好!好一曲
江花月夜,令人如置秋夜月
中啊!”張正元也不
撫掌,又快意地讓牧鶯再
一曲,一番舊情伴了唱曲,偶飲清茶,也便消磨了一
功夫。
臨行,燕又良不另賜了銀元給牧鶯,因頭一遭出唱便得了賞賜,牧鶯倒也歡心地收下了。
待燕又良與那張正元走得出茶園子的門,卻聽得裏面一個尖細嗓子的婦人在叫罵開道:“真真是個狐媚,剛開嗓便讓人好生喜歡得不行,喲,我瞧着多長進哪!一個碎銀便捨不得公,虧了老孃將你訓得有模有樣…”燕又良一聽,怕是園裏清倌人的媽媽正索牧鶯的銀元,不由地氣由
中來,提了腳又回了茶園子。尋聲找去,燕又良一腳踢了那雕花木門,裏面斷續傳來叫罵:“有本事也像小桃紅的女掌櫃的?長得醜照樣嫁給了高官去,我看你是咋樣的能奈?真想反了天了?沒有老孃,你想唱?沒門兒!
…
”燕又良虎虎生風地走了去,果然是一個瘦模樣的老婦正點着牧鶯的額在罵,而牧鶯只是咬緊了
,低着頭,任其惡毒的言詞如鞭打在身上。
燕又良大喝一聲:“這是幹什麼?”婦人與牧鶯不由嚇了一跳,轉身抬了頭,牧鶯見了燕又良,忍了許久方才一雙眸浮出淚影來,婦人放下牧鶯上前來,軟了聲道:“客人可是想聽曲兒?可是走錯了呢,二樓雅座候着,姑娘立馬兒了就到。”茶園掌櫃的聽了一番動靜,也聞聲趕來了,一旁的張正元拉了掌櫃的手,佯裝着怒喝道:“你們這茶園子怎的還有收繳客人賞銀的規矩?!”茶園子的掌櫃忙堆了笑道:“兩位客人勿怪,她們只是來茶園子唱曲的清倌人,與我茶園子不同一處的,我茶園只是按她們出場收月錢,她們怎的如何卻是與我茶園無關了。”燕又良聽罷不睨了眼看了看那婦人,道:“那麼,這姑娘是如何得罪了媽媽?”説話間自是威儀不減。
那老婦人畢竟江湖中人,見多識廣,曉得眼前的兩個先生雖是一身便服,氣度皆是不凡,想必不是市井之徒,便繼續軟了聲,好生好氣地道來:“先生,我也只是訓訓自個不懂事的丫頭,不想卻是驚動了兩位客人…”燕又良見她只是軟索套人,索道:“方才那銀元是我給那姑娘的,難道是媽媽要將那錢要回去?還是説我這錢給得不是了?”那老婦人笑道:“喲,先生可就不知了,説唱歌這行的規矩都是拿了客人的賞錢都得
公的,不然我供她們吃好穿好可是為的什麼?先生,你這説得便是外行話,可是各行的規矩可不是隨
子説破便破了,我養她們幾十個丫頭幹什麼?可不都指望着唱了錢來好吃喝開銷了?”那婦人頓了頓又道:“再且説了,先生,你這錢給了我的丫頭,便也是我的家務事了,你再
了一腳來,可便説不過去了,可是這麼個説法?”燕又良聽罷,便知這個厲害的角
,卻又不便了發火,使了個眼
給一旁的張正元,張正元便從身上取來銀元丟在桌上,道:“姑娘唱的錢我這給了,方才的是這先生打賞給姑娘的,媽媽若仍是為難,便是與我們過不去,你便看着辦吧!”那婦人見了錢,笑意叢生,道:“既然兩位先生如此厚愛這丫頭,便是這丫頭的福氣,我這做媽媽的自然是歡喜,還指望着客人能常來聽曲便是。”説罷趕緊收了桌上的銀元。
燕又良不看向牧鶯,她恰也水眼汪汪地遞了眼風過來,那眼內,如是千恩萬謝了在裏面,燕又良對她一笑,便與張正元大步
星地出了去。
兩人上了車內,燕又良卻似想起什麼來,便又回了茶園子,掌櫃的見他又倒了回來,以為又有不周之處,不拱手作揖,燕又良抓了他的手,湊近了低聲道:“方才那媽媽説小桃紅的掌櫃長得醜,這是從哪來的
言?”掌櫃的笑道:“先生,我看着你也面生,恐怕是剛到蘇州城不久罷?這蘇州城都傳了小桃紅的胭脂絕世佳品,但掌櫃的偏生得奇醜,這世上
言蜚語多的是,誰知可信不可信呢?我所知的是那小桃紅的姐弟倆都不大出門便是,我也沒見着她真實模樣如何。倒是昨兒的,她居然嫁入了燕帥府,都説了人美還不如命好,美人還薄命呢,這福氣好比什麼都強啊!”燕又良不待他説完便又走了出去,一路上卻是有了心思般的,與張正元有一搭沒一搭了聊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