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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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三月的北京,連翹花黃得如金子,清晨在濕中向人微笑。
假剛還開始,園遊會,男女
誼會,藝術同志遠行團,…一切一切由於大學校年青大學生,同那種不缺少童心的男女教授們組織的集會,聚集了無數青年男女,互相用無限熱情消磨到這有限
光。多少年輕男子,都莫不在一種與時俱來的機會上,於沉醉狂歡情形中,享受到身邊年青女子小嘴長臂的温柔。同一時節,青年男子××,懷了與世長辭的心情,一個人離開了北京,上了××每早向南遠遠開去的火車。恰如龍朱故事所説:民族中積習,常折磨到天才與英雄;不是在事業上粉骨碎身,便應在愛情上退位落伍。這年輕男子,純潔如美玉,俊拔如白鶴,為了那種對於女人方面的失意,尊重別人,犧牲自己,保持到一個有教育的男子的本分,便毫無言語,守着沉默,離開了××學校同北京。這年青人為龍朱的同鄉,原來生長的地方,同後來轉變的生活,形成了他的
格,那種
格,在智慧某一方面,培養了一種特殊處,在生活某一方面,便自然而然造成了一點悲劇。為了免避這悲劇折磨到自己,毀滅了自己,且為了另一人的安靜與幸福設想,他用敗北的意義而逃遁,向山東的海邊走去。
《鳳子》題記近年來一般新的文學理論,自從把文學作品的目的,解釋成為“向社會即兑現”的工具後,一個忠誠於自己信仰的作者,若還不缺少勇氣,想把他的文字,來替他所見到的這個民族較高的智慧,完美的品德,以及其特殊社會組織,試作一種善意的記錄,作品便常常不免成為一種罪惡的標誌。
這種時代風氣,説來不應當使人如何驚奇。王羲之、索靖書翰的高雅,韓幹、張萱畫幅的妙,華麗的錦繡,名貴的磁器,雖為這個民族由於一大堆
子所積累而產生的最難得的成績,假若它並不適宜於作這個民族目前生存的工具,過分注意它反而有害,那麼,丟掉它,也正是必需的事。實在説來,這個民族如今就正似乎由於過去文化所拘束,故
得那麼懦弱無力的。這個民族種種的惡德,如自大,驕矜,以及懶惰,私心,淺見,無能,就似乎莫不因為保有了過去文化遺產過多所致。這裏是一堆古人吃飯遊樂的用具,那裏又是一堆古人思索辨難的工具,因此我們多數活人,把“如何方可以活下去的方法”也就完全忘掉了。明白了那些古典的名貴的與莊嚴,救不了目前四萬萬人的活命,為了生存,為了作者
到了自己與自己身後在這塊地面還得繼續活下去的人,如何方能夠活下去那一些慾望,使文學貼進一般人生,在一個儼然“俗氣”的情形中發展;然而這俗氣也就正是所謂生氣,文學中有它,無論如何總比沒有它好一些!
不過因為每一個作者,每一篇作品,皆在“向社會即兑現”意義下產生,由於批評者的阿諛與過分寬容,便很容易使人以為所有輕便的工作,便算是把握了時代,促進了時代,而且業已完成了這個時代的使命;——簡單一點説來,便是寫了,批評了,成功了。同時節自然還有一種以目前事功作為梯子,向物質與榮譽高峯爬上去的作家,在
神趕會湊熱鬧情形下,也寫了,批評了,成功了。雖時代真的進步後,被拋擲到時代後面歷史所遺忘的,或許就正是這一羣趕會
神湊熱鬧者。但是目前,把堅緻與結實看成為
神的
費,不合時宜,也就很平常自然了。
本書的寫作與付印,可以説明作者本人缺少攀援這個時代的能力,而儼然還向罪惡進取,所走的路又是一條怎樣孤僻的小路,故這本書在新的或舊的觀點下來分析批判,皆不會得到如何好。這個作品從一般讀者説來,則文字太奢侈了一點。惟本人意思,卻以為目前明白了把自己一點力量擱放在為大眾苦悶而有所寫作的作者,已有很多人,——我尊敬這些人。也應當還有些敢擔當罪惡,為這個民族理智與德
而來有所寫作的作者——我愛這些人!不害怕罪惡為緣的讀者,方是這一卷書最好的讀者。
一九三四年五月二十七《鳳子》第一卷付印題記一、寄居青島的生活到了山東青島,借用了一個別名,作為青島的長期寄居者後,除了一個在北京的哲學教授某某,代理他過某處去為他取那一點固定的收入,匯寄給這個人生敗北的逃亡者,知道他的行蹤外,其餘就再也無一個人知道他的去處。既離開北京那麼遠,所在的地方又那麼陌生,世界上一切彷彿正在把他忘卻,每
繼續發生無數新鮮事情,一切人忘了他,他慢慢的便把一切也同樣忘去了。這一點,對於他自然是一種適當的改變。同一切充滿了極難得的親切友誼離遠,也便可同一切由於那種友誼而來的誤會與痛苦離遠,這正是他所必須的一件事。一個新的世界,將使他可以好好休息一陣。青島的不值錢的陽光,同那種花錢也不容易從別處買到的海上空氣,治療到他那一顆倦於周旋人事思索愛憎的心。過了一陣
子以後,在十分單純寂寞生活裏,間或從朋友那一方面,聽到一點別處傳來關於他離開××以後的
言,那種出於人類無知與好奇的創作,在他看來,也覺得十分平淡,正如所談的種種,不大象是自己事情一樣。從這些離奇不經傳説上,大都只給了他一個微笑的機會。一堆
子悠悠的過去,青島上的空氣同
光,把他的
格開始加以改變,這年輕人某種受損害了的
情,為時不久就完全恢復過來了。
這年青人住的地方去海並不很遠。他應謝的,是他所生長那個湘西野蠻地方,溪澗同山頭無數重疊,養成了在散步情形中,永遠不知疲倦的習慣。為了那一片大海,有秩序的蕩動,可以調整到他的呼
。為了海邊一片白
的沙灘,那麼平坦,在
水退過的濕沙上,留下無數放光的東西,全是那麼美麗,因此這個人,差不多每一天總到那裏去,在那將邊留下一列長長的足櫻無邊的大海,擴張了他思索的範圍,使他習慣了向人生更遠一處去了望。螺蚌的屍骸,使他明白了歷史,在他個人本身以外,作過了些什麼事情。貼到透藍天上的
頭,温暖到這年青人的全身,血在管子裏
得通暢而有秩序。在這種情形下,這年青人的心情,乃常如大海柔和,如沙灘平淨。
默思的樸素的生活的繼續,給他一種智慧的增益,靈魂的光輝。
他所住的地方,在一個坡上。青島上的房子,原來就多位置在坡上的。那是一個孤獨的房子,但離一堆整齊的建築,××區立大學的校址,距離卻並不很遠。房子不大,位置極為適當。從外面看去,具備了青島住宅區避暑遊息別墅的一切條件。整齊的草坪,寬闊的走廊,可以接受充足陽光的窗户,以及其附近的無刺槐樹林,同加拿大白楊林,皆配置得十分美麗。從內面看來,則稍稍顯得簡單樸素了一點。房東是一個單身男子,除了六月時從北方接回那個在女子大學唸書的唯一女兒,同住兩個月外,沒有其他親眷,也沒有其他朋友。到後不知如何,把樓下六個房間全租給了××大學的教授們住下,因此一來,便彷彿成為一個寄宿舍了。他的住處同房東在樓上一層,東家一個年老僕人,照料到他飲食同一切,和照料他的主人一樣的極有條理。作客人的又十分清簡,無人往來,故主客十分相安。從他住處的窗户望出去,可以眺望到遠遠的海,每無時不在那裏變化顏
。一些散佈在斜坡下不甚整齊的樹林,冬天以來,落盡了葉子,矗着一片銀
的樹枝,在太陽下皆十分謐靜安詳。連同那個每
皆不缺少華洋紳士打高爾夫球的草坪一角,與無數參差不等排列在山下的紅瓦白牆小房子,收入到這個人窗户時,便儼然一幅優美的圖畫。
自從住處成為××大學宿舍後,那房子裏便稍稍熱鬧了一點。在甬道上或樓梯邊,常常有炒菜的油氣,同煤爐的磺黃氣,還有咖啡氣味,有煙捲氣味。若照房東的僕人,自己先申明到他是“尊重他官能的覺”的言語“説得全不是謊話”那麼,甬道上另外還有一種氣味,便應當是從那些胖大一點的教授們身體上留下來的。這裏原住得有六個教授,一切的氣味,不必説,自然是從那些編了號的房中溢出,才停頓到甬道上的。這些人似乎因為具有一種極高的知識,各人還都知道注意安靜。冬天來時,各人無事,大致皆各關着房門,蹲守到自己房中火爐邊,默思人生最艱深的問題,安靜沉着如貓兒。在冬天,從甬通出去那個公共大門銅扭上頭,被不知誰某,貼上了一個小小字條,很工整的寫着:“請您駕把門帶上”的,那樣客氣的字句,於是大家都極小心的,進出時不忘卻把門帶上。因此一來,住到樓上的他,初初從外面進門時,在那甬道間,為了一種包含了各樣味道的熱氣,不免略略
覺到一點頭昏。
但冬天不久就過去了。種種情形,已被天所消滅,同時他漸漸的也覺得習慣了。故本來預備在
天搬一個家,到後來,反而以為同這些哲人知人住在一個大房子裏,別人對於他不着意,為很有意思了。
他住到這裏也快有一年了。那個唯一朋友,因為聽到他在這邊子過得很好,所以來信總贊助他到第二年再離開此地。且對於他完全放下所學的藝術,來在默思裏讀××哲學,尤加讚美。××哲學可以治療到這年青人對男女愛情頑固的痼疾,故一面同意他的生活,一面還寄了不少關於×××的書來。
天來時,不單通甬道那個門可以敞開,早晚之間,那些先生們的房子裏一切,也間或可以從那些編了號的房門邊,望得很清楚了。有些房裏,一些書,几几乎從地板上起始,堆積將到樓頂,這顯然是一個不怕壓壞神經的教授房子。另外一些房裏,又只隨便那麼幾本書,用一種灑
的風度,擱在桌頭上,一張鐵牀斜斜的鋪着,對準了牀頭,便掛了一幅月份牌。(月份牌上面,畫一時裝美人,紅紅的臉龐,象是在另外一些地方,譬如縣公署的收發處,洗染公司的櫃枱裏,小醫院男看護的房間裏,都曾經很適當的那麼被人懸掛着,且被人極親切的想着,一到了夢中,似乎這畫中人,就會盈盈走下,傍近牀邊。)此外,間或也可以聽到這些先生們元氣十足的朗朗笑聲,同低唱高歌聲音了。那住處樓下一層,
天來彷彿已充滿了人情,凡屬所見所聞,同時令還不什麼十分違悖,所以他一面算到他來此的
子,一面也似乎才憬然明白,雖説逃亡到了這裏,無一個
人,清靜無為如道士,可仍然並沒有完全同人間離開。
良好米飯可以增補人的氣力,適當運動可以增加人的體重,書本能夠使一個人智慧,金錢能夠給世界上女人幸福:可是,大海同光,並沒有把人類某一種平庸與
俗減少一點,這個年青人初初注意發現它時很驚訝的。不過這並不是人的錯處。一切先生們,全是從別一個地方聘請來的!一切人都從那個俗氣的社會里長大“蓮花從髒泥裏開蓮花,人在世界上還始終仍然是人。”××哲學對於他有所啓示。年青人既然有一雙健康的腳,可以把他身體每天帶到海邊去,而那種幻想,又可以把他的靈魂帶到大海另一端更遠處去,關於人的種種問題,也就不必注意,騷擾到這個平靜的心了。
二、一個黃昏他的住處既然在山上,去海邊時,若遵照大路走去,距離就約有一里遠近。若放棄了那條大路的方便,行不由徑,從白楊林一直下去,打一些人家的屋後,翻過一道籬笆,鑽過一個灌木樹林,再遵小道走下去,也可以走到海邊。從這條道路走去,距離似乎還近了一點。這年青人為了一種趣味,一點附在年青人身上的孩子心情,總常常走那條小路。另外一個理由,便是因為從那條捷徑走去,則應當由一家房子的圍牆邊過身,從低低的圍牆上,可以望到一個佈置得異常美的庭園。同時那人家有兩隻黑
巨獒,身體龐大,卻和氣異常,一種很希奇的原因,這年青人同那兩隻狗在他同它的主人相
以前,就先同它成為朋友了。他每次走那人家牆外過身時,兩隻狗若在園中,必趕忙跑到牆邊來,輕輕的吠着,好象在説“你進來,看看我們這個花園,這裏並沒有什麼人。”兩隻狗似乎是十分寂寞的。那屋裏當真就沒有什麼人,永遠只是一個老年紳士,穿了寬博的白衣,沉默的坐在屋前,望到那兩隻狗,在花園裏跑着鬧着,顯得十分快樂的樣子。似乎任何一天,這人都不離開那小屋同花園。似乎所有的親人,就隻身邊那兩隻狗。
這隱士的生活,給了年青人一種特別的印象。有時候停頓在圍牆外,那老紳士正在牆內草坪上,同那隻黑狗玩着,互相皆望到時,便互相換一度客氣的微笑。但因為某種原因,這種善意的微笑,在這地方的住居者看來,也早成為一種普遍的敬禮,算不得什麼希奇了。從這機會上,到成為兩個朋友,還隔了一種東西,這一點年青人是明白的。
下面一件事,還應當把時間溯回去一點,發生到去年九月末十月初邊。
有一天,一個黃昏裏,落如人世間巨人一樣,最後的光明燒紅了整個海面,大地給普遍鍍成金
,天上返照到薄雲成五
明霞,一切皆如為一隻神的巨手所塗抹着,移動着,即如那已成為黑
了的一角,也依然具一種炫耀驚人的光影。
年青人在海灘邊,情上也儼然鍍了落
的光明,與世界一同在沉靜中,送着向海面沉墜的餘影。
年青人幻想浴了黃昏的微明,馳騁到生活極遼遠邊界上去。一個其聲低鬱來自浮在海上小船的角聲正掠着水面,搖盪在暮氣裏。沙灘上遠近的人物,在紫暮氣中,已漸次消失了身體的輪廓。天上一隅,尚殘留一線紫
,薄明媚人。晚
微有聲息,開始輕輕的齧咬到邊岸。…那時節殘秋已盡,各處來此的人皆多數已離開了此地,黃昏中到海濱沙上來消磨那個動人黃昏的,人數已不如半月前那麼擁擠。因為捨不得這海邊,故遠遠的山嘴上,海軍學校兵營喇叭聲音飄來時,他反而向更遠一點的地方走去。他旋即休息到一隻擱在沙上的小遊艇邊,孤獨的眺望到天邊那一線殘餘雲彩。
只聽到身近邊,有一個低低的中年男子的聲音“你瞧,鳳子。你瞧,天上的雲,神的手腕,那麼橫橫的一筆!”一個女人一面笑着,一面很輕的説了一句話。沒有聽清楚説的是什麼,但從那個情形裏看來,兩人是正向那一線紫注意,年青人所注意的地方,同時另外還有四隻眼睛望着的。
那兩人似乎還剛從什麼地方過來,坐到沙上不久,女人第二次很輕的説了一句話,就聽到那男子又説:“年青人的心永遠是熱的,這裏的沙子可永遠是涼的。”女人仍然笑着。稍過一陣,那男子接着又説:“先前一時,林杪斜陽的金光,使一個異教徒也不能不默想到上帝。這一線紫
,這一派角
,這一片海,無顏
可塗抹的畫,無聲音可模仿的歌,無文字可寫成的詩!”那女人,聽到這個學究風度的描畫,就又輕輕的笑了。從這種稍稍顯得放肆了一點快樂笑聲裏,可以知道女人的年齡,還不應當過二十歲。
女人似乎還故意那麼反覆的説着:“無文字的詩,無顏的畫,這是什麼詩?我永遠讀不
!”那男子説:“鳳子,你是小孩子。這種詩原不是為你們預備的,這理由就是因為你們年輕了一點。一個人年輕並不是罪過,不過你們認識世界,就只用得着一雙眼睛,所以我成天聽到你説,這個好看,那個不好看。年青人的眼睛,中意一切放光熱鬧的東西,就因為自己也是一種放光熱鬧的東西!
可是…““你要我承認一切是美的,我已承認了!”男子就説“你把一切自然的看得太平常,這不是一件很公平的事。”女人彷彿仍然笑着,且從沙地站起來,距離是那麼近,白的衣服,在黑暗中便為女人身體畫出一個十分苗條的輪廓。
因為站起了身子,所以説話聲音也清楚多了,女人説“我承認一切都是美的。甚至於你所稱讚到的,那船上人吹的角聲,搖盪在這空氣裏,也全是美的。可是什麼美會成為驚人的東西?任什麼我也不至於吃驚。一切都那麼自然,都那麼永遠守着一種秩序,為什麼要吃驚?”男子聲音“一切都那麼自然,就更加應當吃驚!為什麼這樣自然?勻稱,和諧,統一,是誰的能力?
…
是的,是的,是自然的能力。但這自然的可驚能力,從神字以外,還可找尋什麼適當其德的名稱?鳳子,你是年青人,你正在生活,你就不會明白生活。你自己那麼驚人的美麗,就從不會自己吃驚!你對鏡子會覺得自己很美,但毫不出奇。你覺得一切都要美一點,但凡屬於美的,總不至於使你驚訝。你是年青人,使你驚訝的,將是一種噩夢,或在將來一個年青男子的愛情,或是夏天柳樹葉上的
蟲,這一切都並不同,可同樣使你驚訝!”女人説:“我不明白,為什麼原因,我們要驚訝我們成天看到的東西。”男人便重複的説:“鳳子,你是小孩子,你不會明白的。”女人沒有再説什麼,重新坐下去,説了幾句話,聲音太低,聽不清楚了,最後只聽到“浮在海上的小船,有一個人拉篷,那個小燈,卻掛在桅上,”似乎正在那裏,指點海面一切給男子知道。坐在兩丈以內的年青人,同意了那中年男子對於女人的“小孩子”稱呼,在暗中獨自微笑了。
可是聽到女人報告海面一切時,那中年男子,卻似乎輕輕的嘆息了一聲,稍稍沉默了。過了一陣,才聽到那男子換了一個方向,低低的説:“你們年青人的眼睛,神的手段!”女人一面笑着,一面便低低的喊叫起來“天啊,什麼神的手段,被你來解釋!”男人説“為什麼不是一件奇蹟呢?老年人的眼睛,一種多麼可憐的東西!枯竭的泉水,天同夏天還可以重新再來,人一老去,一切官能都那麼舊了。一切都得重新另作,一切都不在那個原來位置上重顯奇蹟。把老年人全都收回去,把年青人各安置一顆天真純樸的心,一雙清明無
的眼睛,一副聰明完全的耳朵,以及一個可以消化任何食物的強健胃口,這一切一切,不容人類參加任何意見的自然。歸誰來支配?歸誰來負責?
…
”女人説“我們自己在那裏支配自己,這解釋不夠完全了麼?”男人説“誰能夠支配自己?鳳子。…是的,哲學就正在那裏告給我們思索一切,讓我們明白:誰應當歸神支配,誰應當由人支配。科學則正在那裏支配人所有的一部分。但我説得是另外一件東西,你若多知道一點,便可以明白,我們並無能力支配自己。一切都還是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提,一切都近於湊巧。譬如説,我這樣一個人,應當怎麼樣?能夠怎麼樣?我願意我年青一點,願意同你一樣,對一切都十分滿意,
子過得快樂而健康,一個醫生可以支配我嗎?我願意死了,因為你的存在,就不能死。…有一樣東西就不許可我,即或我自己來否認我是一個老人,有一樣東西…”女人似乎不説什麼話,只傍到男子微笑,同時也就正永遠用這種微笑否認着。男子把話説來,引起了一種靈魂上的騷擾,到後自己便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