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血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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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人,怎麼會活在這個帝都裏呢?

和他在一起生活的這五年,是她漫長一生裏最美麗最寧靜的時光——寧靜到她都幾乎忘了自己是一個鮫人,忘了自己肩上的責任,只想永遠在這個好夢裏沉睡下去。

然而,好夢畢竟不能做一輩子。

“謝謝你。”她再度低聲,淚水忽然間就濺落在睡人的臉上。

不同於陪都葉城的奢靡喧譁,帝都的夜是森冷而內媚的。

入夜後街上空無一人,兩側朱門緊閉,高牆壁立,將那些徹夜不休的歌吹鎖在了裏面。只有巡邏隊的腳步不時劃破寂靜,從皇城的東側傳到西側,整齊劃一而又機械單調。

一道碧影從巫朗府邸的暗角掠出,幾個起落便消失在夜裏。

“咦?剛才…是不是有什麼東西飛過去了?”巡邏的士兵裏有人正不經意地抬頭,看到一角青的衣袂消失在巫姑府邸的高牆後,不由喃喃。

“看錯了吧?哪裏有?”同伴定睛看去,卻是空無一物。

“這…”士兵也是茫然地眼睛。已經快三更了,是換崗的時間——可能是太累了,需要休息了吧?畢竟之後連着幾天都要巡邏,恐怕會把人累趴下。

“不過這幾天又要封城又要宵,只怕是有大事發生。”他喃喃開口,對同伴道,“我們還是都小心些吧…”然而,就在對話的剎那,黑夜裏金光忽地一閃,閃電般照得人鬚髮皆見!

巡夜的士兵驚駭地抬起頭,看到了高聳入雲的白塔頂端重新沉默在夜裏,那隻純金之眼彷彿看到了什麼,一開即閉。

天…難道,真的要發生大事了不成?

的影子掠過了森冷的高牆,悄無聲息地落到了花園裏,貼着樹蔭急速潛行,很快便避開了園裏值夜的僕人,到達了約定的地方——然而,高台上空無一人。

沒來?來人的眼變了變,身形旋即重新隱沒在陰影裏,向着退思閣掠去。無聲無息地落到了牆下,仔細聽了聽裏面的情況,伸出手指按照約定的暗號輕叩窗欞。

過了片刻,側門才吱呀一聲開了。

裏面馥郁的香氣隨之湧出,帶着某種糜腐爛的氣息。

“怎麼沒來?”碧低聲問,然而話音未落,隨即轉過臉去避開——閣裏出來的人並未穿好衣服,只是隨便披了一件袍子,散開的衣襟下肌膚堅實如玉。

“沒辦法,今晚不巧正好要陪那個老女人。”來人懶散地開口,敞着衣襟,以一種無可奈何的語調道,“她今天興致好,一直伺候到二更,真是吃不消——睡過頭了,就忘記了。”月光透過門扉,斜斜映在他身上,鮫人男子身上散發出某種妖異的魅力。

碧轉開臉不敢直視,低聲抱怨:“可你也該預先通知一聲!萬一耽誤大事了怎麼辦?”

“哼。大事?”凌冷笑,薄揚起一個弧度,“我還正想和你説,以後你們還是別來找我了——我對你們所謂的大事已經沒什麼興趣了。”

“凌?”碧吃了一驚,顧不得避忌,抬頭看着他,“你説什麼?”

“我説,”凌斜覷着門裏,彷彿時刻留意裏面的人是否睡醒,口裏卻道,“我受夠了這種提心吊膽的子,我不會説出你的秘密,你們也別來找我了。”碧臉蒼白:“你…要背叛組織?”

“背叛?呵,復國軍又何曾當我是自己人?”凌冷笑起來,細長的眼裏有譏誚的光,“當年,你還是第一隊的隊長,派我去巫羅府裏竊取令符,結果他們抓住了我,折磨得死去活來——那個時候,誰來救過我?復國軍?”他的語聲半途停頓,呼再度急促起來——無論過去了多久,每次一想起巫羅府邸裏受到的秘密刑訊,他的血不住要凝結。

“那一次巫羅防範得很嚴,我們一時不好派人…”碧蒼白着臉,低聲辯解。

“好了,先不説那次,”凌冷笑,眼裏閃出鋒芒,“被送到了這裏後,我向你們求救,你們又是怎麼説的?——居然要我當這個老女人的面首!”

“這是大營里長老們商討後的決定,”碧低聲道,聲音微微發抖,“羅袖夫人身居要位,你如果能在她身邊潛伏下來,應該能獲得很多重要情報——”

“哈,”凌短促地笑了一聲,眼神透出無盡的悲涼,“是啊,反正那時候,我的琵琶骨也已經在刑求中被挑斷了,再也無法戰鬥——所以你們就扔下我不管,得我為了活下去,不得不用盡一切手段取悦那個老女人!”他聲音裏透出鋒利的刺:“你們把我當什麼了?到底是戰士還是娼?”碧説不出一句話,怔怔看着這個多年的同僚——他站在月光裏,薄上帶着冷笑,臉和身體散發出一種妖異的魅力,頹廢的華麗和甜美的糜爛,幾乎有一種讓人一眼看去就被入其中的力量。

她恍然覺得陌生:這,還是當年那個和她並肩作戰、執劍躍於碧波中的戰士麼?

五年的帝都生活,竟彷彿由內而外地完全侵蝕了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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