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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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融了之後,田地萬分濕,泥巴沾了他滿身都是,和他的馬一樣,他對耕田這事並不擅長。

一天的勞動之後,他總是累得幾乎睜不開眼,渾身痠背痛,但一天兩天過去,三天四天過去,到了第五天,來幫忙的男人,多了五個。

他不知道,他們是因為畏懼領主的權威,還是單純的只是想換一口飯吃,努力活下去。

無論如何,那幾塊耕的田,總算及時翻完了土。

即使有馬兒幫忙,他負責的這幾排田地,土翻得特別糟,歪七扭八的土壟,活像大蛇一樣,不像那些沉默的農奴們,將田地有條有理的整理得很好,不過他們沒人對他糟糕的工作多説一句。

三天前,他開始讓人播種,這工作輕鬆一點,城堡裏只要有空的人手,都一起下田幫忙,但播種也需要特別的技巧,他從來不曾覺得自己如此笨拙。

幸好,他是領主,是個貴族,沒人期望他對種田有多大本領。

最後,他總算也把這事做完了。

看着種子散落在濕潤的土壤裏,再環視這一個月來,所有的工作成果,他在夕陽下,深深的了一口氣。

現在,他只能期望,事情能繼續這樣順利下去。

那一,他帶着那些孩子們回到了城堡裏時,每個人都累得人仰馬翻,路易幾乎無法再站起來,安德生累得直接躺在地上,他自己把馬牽到了馬廄裏,替那匹馬卸下替頭,清理馬蹄,拿刷子刷去牠身上的泥巴,再抱來乾草餵食牠。

天快黑時,他幾乎也累到快睜不開眼,但就在這時,木盆掉在地上的聲音響起,他飛快回頭,只見廣場上每個人都呆瞪着前方。

然後,他也看見了他們看到的。

那個黑衣黑髮的女人,牽着一個孩子走出了城門塔樓,將他牽過了內庭廣場,來到廚房邊,用事先讓人燒好的熱水,幫他洗澡、洗頭。

有那麼一瞬,他屏住了呼,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能看着那個原本虛弱得無法下牀的孩子,和那個蹲跪在地,替他去衣物,清洗身體的女人。傑利的情況好轉了。

那頂着一頭金髮的孩子站在內庭廣場,臉雖仍略顯蒼白,但原本發青的嘴已經有了血,而且他在笑。

咯咯的笑聲散播在空氣中,讓人們不由自主的聚集起來,無法置信的看着那孩子。

那幾乎就像是奇蹟。

這兩年,得到瘟疫的人,幾乎沒有人撐過來,幼小的孩子更是如此。

可這孩子撐過來了,站着,笑着,甚至在凱幫他沖水時,東閃西躲。

他身上的疹子已經結痂、不再水,眼裏也不再滿是血絲。

夏綠蒂張大了嘴,安德生瞪大了眼,麗莎手中的木盆早掉到了地上,蘇菲亞更是伸手遮住了嘴,路易則完全忽視了他這個城主的存在。

所有的人,包括他,都像被她施了定身咒一樣,瞪着她與傑利。

然後,下一瞬,蘇菲亞滿眼是淚的衝上前去,抱住了那個金髮的孩子。

“傑利,噢,傑利…”凱被她嚇了一跳,然後她才發現,蘇菲亞和傑利都是金髮,還有着同樣的雀斑與一樣高的鼻子,和藍的眼睛。

直到這時,凱才發現,傑利和蘇菲亞是姊弟。

她沒有阻止那女孩,只是把手中的水瓢,遞給了蘇菲亞。

“把他洗乾淨,全身都要擦乾,頭髮沒幹之前,不要吹到風。”她代着,道:“今天晚上開始,他就可以不用再住在城門塔樓裏了。”那女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看着她直點頭。

“好、好…謝謝你…夫人…謝謝你…”她想糾正這女孩對她的稱呼,但這真的不是一個很好的時機,所以她只是點點頭,起身想回塔樓,卻因為太過疲倦,一站起來眼前就一片發黑。

該死,她要暈過去了。

這真是最糟糕的地點,她想着,慌亂的伸出手想抓住什麼撐住自己,卻只是踉蹌的退了兩步,就在她以為自己會丟臉的一**坐倒在地時,一雙大手握住了她的,穩住了她。

男人厚實的膛像一堵牆貼靠在她身後。

一時間,她有些驚慌,想往前離開他的掌握,在那短短的一剎那,她上的大手略略收緊,教她心頭狂跳。

“別這麼做。”他低聲道:“如果你在這時昏倒,只會製造恐慌,讓他們以為你病了。”她僵住,沒有動。

“現在,深呼。”她強迫自己深呼,告訴自己鎮定下來。

幾個呼之後,眼前的黑點消失,景物再次出現,讓她慶幸的是,因為她寬大的衣袖,遮住了他在她間的手,而所有人都在看那對姊弟,沒人注意到她那瞬間的軟弱。

除了他。

然後,她站穩了腳步,往前走了一步。

他遲疑了一下,最後仍鬆開了手,她轉過身面對他。

黃昏夕陽,將天空染紅,讓他骯髒的臉看起來更加疲憊,但眼前的男人緊抿着,瞪着她。

“你有幾天沒睡了?”

“我每天都有睡。”她眼也不眨的説。

“放。”他低低咒罵一聲,嗤道:“你看起來活像被人衝着雙眼揍了兩拳。”這話,讓她眼角微,莫名的有些惱怒,口就道:“你聞起來則像是在豬圈裏打滾了一圈,我相信你承諾過要好好把自己洗一洗!”這話,讓他額上青筋暴起。

“如果你這麼介意我有沒有洗澡,也許你應該親自燒水送到我房裏,替我刷背洗腳!”聞言,凱的眼中,在那瞬間竄出了怒火,“若是大人願意把自己清洗乾淨,當然沒問題!”説完,她旋轉腳跟,甩頭大步往廚房走去。

該死的!他不是那個意思,但這女人實在太讓人生氣,有那麼一瞬間,他想伸手抓住她,可內庭裏所有的人都注意到他和她的叫囂,而她已經火冒三丈的進了廚房。

他怒瞪着其他人,掉頭轉身,大踏步走回馬廄裏,惱怒的繼續把乾草堆進馬廄,替那匹馬倒上乾淨的水源,然後氣沖沖的回到主城樓裏。

一路上,每個人都閃他閃得大老遠。

他上了樓,穿過大廳,走上另一座旋轉的階梯,回到自己的房間,砰然甩上了門。

去骯髒的鞋襪、鎖子甲和被汗水與泥巴浸濕的上衣,憤憤不平的在心裏咒罵那該死的女人,他七天前早就洗了澡,但翻田播種的事,讓他累到痠背痛,每天回來幾乎沾枕就睡,他有記得洗手很了不起了,可那女人就是不滿意。

説他在豬圈打滾?最好他豬圈裏還有這麼多泥巴,那裏早被她刷得乾乾淨淨,國王的牀都沒他的豬圈乾淨!

敲門聲驀然響起,他回過頭,還沒開口,那女人已經提着一壺熱水,旁若無人的走了進來,身後還跟着搬着浴桶的安德生和路易。

他驚訝又憤怒的匆匆轉過身來。

兩人在她的指示下,把浴桶放到房間中央,她有些艱難的把手中的熱水倒了進去,蒸騰的熱氣冒了出來,但一壺水不夠,連他的腳板都蓋不住。

彷彿是怕他反悔,一個又一個的女僕提着水壺和水桶進門,把熱水與冷水錯倒進木桶裏,蒸騰的水氣,很快就充滿一室。

他瞪着那個女人,可她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把水壺給麗莎,拿來肥皂和一小塊羊氈,這才轉頭瞧着他。

在那白茫茫的水氣中,他仍捕捉到她在看見他赤|luo的上半身時,眼裏閃過的驚疑不定,讓他以為她會就此退卻。

她沒有,只是挑起那秀麗的眉,張嘴吐出一句。

“大人,你需要我幫你褲子嗎?”他眼角微,當着她的面,掉了身上唯一還穿着的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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