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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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开启又关上,白磁碗碟轻放在她古砚旁,百合莲子汤的气味隐隐散逸著,她凝神落笔,不假思索连串写了几个透逸的楷书,倘若慢慢斟酌,上下笔画就对下准了。旁人观之,以为她书写出神入化,其实是适应黑暗后琢磨出的技巧。

“小鹃,我不是说了,睡前我不吃东西的,你把它喝了吧!”完成最后一个字,她搁下笔,“把这纸放一旁晾著,待会收起来。”边纸离开了桌面,她伸个懒,挪步到边,拢拢披肩长发,开始一颗颗解开扣子,去绿短袄,褪去黑绣花长裙,仅剩白马甲束脚、短丝袜。

“小鹃,那件藕长衫和长呢?从箱子起出来了吗?”那是她惯穿的睡衣,小鹃为她亲手制的。

沉重的木箱盖立即被掀开,轻暖的棉衣从后披挂在她肩上,她两手俐落地伸进袖管,系好衣带,接过等在一旁的长,弯穿上。

“舅爷快回来了,你再念两页故事给我听就可以回房了,接续下午那一段,你书签没忘夹在那页吧?”她倚在帏,闭上眼,等著聆听。

书页翻动著,半分钟后——“阿芒真挚的发了玛格莉特对生活的热望,她决心摆百无聊赖的巴黎生活…”沉厚的男嗓声字宇道出。她像被惊醒似地跳起来,一手掩住口,结结巴巴不成句:“你…你…何时进来的…你…进来多久…”齐雪生不慌不忙地放下书。

“不久。汤是我端进来的,我在厨房门口遇见小鹃,让她先回房休息了。”她倒一口气,不敢相信他竟默不作声地在一旁窥探她,还帮她…更衣!

“你…神出鬼没…”她并非食古不化,从小在学堂读书也无男女之防,但要毫无顾忌袒裎相见可也做不到,两腮火热地窜烧著。

“怕什么?我顾著看你写的字,没注意你动作这么快,了衣裳,总不好为了这么点小事,再把小鹃找来吧?”

“小事?”她一时发傻,想起他大自己多岁,什么阵仗没见过,便强自镇定,“我只是没心理准备——”

“你连‘茶花女’这种洋小说都看,还这么拘谨?上一次算计我的勇气呢?”他讥刺著,边解开长袍领扣。

“在何家时,小帆拿了不少闲书给你打发时间吧?你对海外的概念是这样来的吧?”她闻言,陡然沉寂下来,面逐渐恢复白皙,眉宇间浮现幽黯,长发遮掩中,脸蛋更显单薄。

“小说里的故事不切实际,别全信了,尤其那些追求情情的,女人若信了,子可就难熬了。”他走向她,进距离俯视她。

“你想要的自由,不会单是为了男女之情吧?”她眨著眼,眼珠覆上了一层水气,她朝上方望去,轻声道:“不是的,我的想法,来自我父亲,而我父亲,是…”她顿住,转身拭去泪水,走近圈椅,缩起身子照旧在上头。

“你放心,我明白情可遇不可求,我没把它当真。”他审量她——无论她多么自制,那从不宣之于口的过往必然还在折磨著她,那双已没有作用的美目,最后一眼到底见著了什么?

她方才写了那首王维的五言绝句诗——“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是在怀自伤么?她是否认定,她将有如深山芙蓉,无论多么枝头盛放,最终自开自落,无人知晓?

“你能看得开,那是最好也不过了。别瞧何帆现在比你强,何家早已将她订了婚约了,是城西的柳家老四,三年后就要嫁作人妇,未来如何还想不到呢!你虽目不能视,我可一点也不敢小觎你,不想和不入的男人同共枕,是你的目的,你求仁得仁,不应再埋怨。”去外袍,他瞥了眼发怔的她,扭暗了灯,迳自上了躺下。月光在她身上披了一层幽柔的光晕,她抱膝不动,看不出女孩家骨子里倔强若此。

合眼几分钟后,意识朦胧中,仿佛有双手在被褥上摸索著,他蓦地睁眼,秦弱水竟走到了边,轻巧地爬上,靠著触觉尽量不踩著他,她跨过他下肢,在内侧空位躺下,钻进被窝一角。

他不解地翻身坐起。

“怎么?突然看开了?”她静了片刻,冷然道:“我不想三更半夜再烦劳你将我移到上,反正你对个瞎子也不会有胃口。再说,看不见睡哪儿都一样,在椅子上打盹会疼,只请你别老是一翻身把被给抢了,天不亮便把我给冷醒。”自成亲那夜起,她总是在圈椅上倦极而眠,翌却是在上醒来,五天了,齐雪生不厌其烦将睡的她挪到上,却从不劝矜持的她主动上。方才他的一席话,听了不是不刺心,却明白了自己的防卫多无谓,齐雪生怎会对一个无从施展风情的盲女有兴趣?更何况,这婚事是下得已的,如果不是她孤注一掷,她和他一辈子也不会有集。

他怔了半天,重新躺下,第一次在彼此意识清醒下如此靠近,却并非自己预想的毫无涟漪,反而口闷不可言。

没有胃口吗?

他不是第一次看见她的身子,那一天在旅馆莫名被袭,他昏睡了两个钟头,醒后忍著脑后的刺痛茫然坐起,有人递给了他一杯水,他一古脑喝完,这才发现自己置身在旅馆房间内的上,秦弱水著件单薄的丝绸单衣,在间系了条丝带,坐在身畔,关心溢于言表。

“舅爷,还疼吗?”她下意识伸手摸索,触及他的,突然像烫著似的缩手。他低头一探,蓦然发现上半身是赤luo的。

他一阵恼火,捉住她手腕,厉声质问:“你们胆敢搞鬼——”她面不改道:“您别生气,我情非得已,您不是说过,自由是争取来的,我照您的话做了。舅爷,我明白您不会看上一个盲女的,但这次可要委屈您了,请告诉何太太,您要纳我为侧室,您会想法子让刘司令打消念头的。至于婚后,您可视我为无物,我不会烦扰您的,您给我一个名义在齐家安身,我终身不忘,定当报答。”他怒目而视,“如果我不同意呢?”一个弱女子,竟敢使计要胁他?

“您不能不答应,我的命运在您一念之间。”她伸手摸到问,扬手一拉,衣襟敞开,底下竟是若隐若现的雪白脯!

“舅爷,我一叫,整个城里的人都知道您对我做什么事了。”他作梦也想像不到,秦弱水会用这样的手段求得安身,连他的亲外甥、外甥女也收买了!她神虽看似平静,衣衫不整仍令她两腮起了薄红,想必进行这事要耗去她不少勇气。她凭什么断定他会妥协?她真认为他可以为她遮风避雨而非引狼入室?清冷、固执又羞怯的矛盾神情,和他对一般女子的印象迥异,他不怀疑她的决心,她敢在何家跳水,就敢为了自身命运放手一搏。

他奇异的目光巡视一遍她周身,思绪转了片刻,口答应了她。

她霎时喜形于,拿出早已备妥的婚约书,让他签下。

她就此得到名不副实的婚姻了,他呢?可以安然地与她同杨而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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