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殷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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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那次,殷元中偷偷挑了担自留地的菜到庐山去卖。正当庐山旺季,同样一担菜可以卖到山下三倍的价钱。他天不亮摸上山,天亮后往回返,快的话能赶上吃早饭的时间,也就不惹眼。上午出工的时候,说声早上拉稀误了出早工也就蒙混过去,没有人会追究队长的。像这样一早上跑几十里山路到庐山打个来回,李八碗先前只有殷道严做得到。但那时候他是十几岁的猴子,而且是给负责剿匪反霸的上级领导送信,跑起来很轻松的,不像殷元中,一肩担了百十多斤担子。

殷元中也很轻松,上了山,歇了担子,蹲到山上马路边的水沟里猛喝一气,抹把脸,甩甩手,就气平如初。下山则更是一路飞跑,从来没有误过事。自留地的菜大部分就这样卖了。自己家就拿盐水泡饭,就掰下的烂菜帮子。别人见他自留地的菜摘得快,只认他们一家人吃死人,不警觉他搞了资本主义。

这一回,殷元中搞资本主义更是搞出了奇。

像回回一样,他在水沟里喝够了,抹痛快了,一仰脸却看见两截水萝卜似的又白又肥的腿,立在沟沿上,腿肚子那儿是裙摆。裙摆很大,大得暖元中从下往上一直可以看到大腿那儿。他赶紧把眼睛出来,就看到一个很贵相的女人。

那女人显然已经在这里站了一阵了,一双眼睛也在他身上去。这使他有些狼狈。他打着赤膊,子上尽是补丁和补不全的破,脚上一双爬山用的草鞋早烂了。他从水沟爬上来,低着头去他的菜担子,心里有一种想逃窜的觉。

那女人却喊住了他:“先生,我想请您帮个忙。”那时候没有人喊“先生”的,这更让殷元中着慌,他嗫嚅说:“我不是‘先生’,也帮不了你。”那女人眼睛竟红了,说:“我是外地人,我想要个向导。”殷元中当过兵,在军队里学过“著”学过雷锋,晓得助人为乐的道理,面对这样一个珠光宝气的哀求自己的孤身外地女人,军人的使命和男人的责任都阻止他走开。

后来他们说好,他在山上给她当三天向导,吃、往由她付账,并且每天支付他十元钱作为酬劳费,三天也就是三十元,也就是县里一个普通机关干部一个月的工资。

这三十元使殷元中眼发亮,心发横。事实上是他沾了这女人的光:吃香喝辣,游山玩水,反而有酬劳,而且三天便有三十元。硬是从天上掉个金元宝下来。好事来得有些蹊跷,让人生疑。转念又想,我一个穷光蛋,别人不怕你打劫也就罢了,哪有资格怕别人算计。

那个女人让殷元中弃了那担菜,马上就跟她走。他们先去了一家商场。商店刚开门,他们穿过空空的店堂走到成衣柜台前。那女人让营业员按最贵的价钱挑了背心、内、衬衫、制服以及皮鞋、丝袜,然后让殷元中到试衣间去换了一身新装出来。

殷元中出来的时候脸发红、鼻孔出气,手脚没处放,浑身上下很不自在,觉得自己不是自己了。

那女人的眼睛又在他身上了好几个来回。然后很意地咂了一下嘴。

“走吧!”她说,声音里竟有种说不出的柔情。

那天他们去了好几个风景点。

女人很娇气,走几步就气,就歇。殷元中走在她前面几步远的地方,她歇,他也只有站住。那女人掠一掠被汗水贴在脸上的头发,很亲切地对他说:“你不要走太快。我没有走过山路的,上下坡想你搭把手。”殷元中低着头说,好。他不敢正眼看她,他在恍惚中瞭过她几眼。用李八碗的眼光来衡量,这就是大仙了。

殷元中来过庐山无数回,却从没有细心看过景致。原以为今天可以好好逛一逛的,却紧张得透不过气来。那女人对他始终是一种迫,使他清醒地觉得自己做了不配做的事。他甚至有些后悔答应赚那三十块钱。晚上回到宾馆,那女人要了一桌子菜,他竟觉得一点口味也没有,只是低着头喝问酒,竟喝出几分醉意,第一次到头有些昏。进到那女人不知什么时候给他开的房间,一头倒在上,眼睛糊着,却又睡不安稳。想起这一天的事情,疑心自己莫不是在做梦,要不就是撞了充。李八碗有个笑话,说他们祖上有两个人畅谈理想,都说自己最想的是当皇帝。当了皇帝便怎样?一个说,那我就要做身祥云纱(当时城里人的夏服)穿。另一个说,那算什么,若是我,就要拿红糖炒焦米(晒干的饭粒),炒一大袋子,挂在门头,进吃一口,出吃一口。照这个标准,殷元中如今是做了皇帝他老子了。

不晓得过了几久“皇帝老子”被敲门声惊醒。他爬起来,打开门,外面站着那女人。女人对他说,她起来上洗手间,发现停电了。她想让殷元中去找宾馆服务员,要支蜡烛来。服务台在长长的走廊的尽头,那里亮着一点幽幽的烛光,这样长这样黑的走廊,她不敢走。

殷元中去取了蜡烛,点着走回来。走进那女人的房间,却没有见到人。正疑惑着,突然觉出一个温软的身子从后面把他抱住。他打了个灵,蜡烛掉到地上,熄了火。他自己却像火一样烧起来。

早上他被醒,睁开眼,见她已经醒了,支着身子,从上面俯视着他。两只大xx子几乎撞着他的鼻子。她头发凌,睡眼惺忪,结着眼屎,脸上的脂粉和口红一片狼藉。

“你好厉害,跟杀人一样。我好舒服,好好过。”她很放肆地逗他。

他模模糊糊地想起昨夜的事,她在他身子底下,可怕地息和号叫。

她的脸向他俯下来,眼睛里又放出饥渴的亮光,呼重又变得急促,拉风箱似的。手把他的下身捏得生痛。他闻到她口水的臭味。

他一跃而起,一把掀翻了她。

这一次殷元中全然没有犹疑和畏缩。两个赤条条的人在接,同两头牛在草滩上接其实没有两样。两个人之间除了公和母,没有了别的差别:没有富,也没有穷;没有贵,也没有;没有高,也没有低。并且殷元中心里,反而有了优越。毕竟是他在上,她在下,他在挖地似的她,他在怀着像是待的心情磨恨她。他本是一个卖苦力养家活口的人,一个没有人肯正眼看的乡下穷人。如今把一个别人做梦也想不到的又阔气又漂亮的女人在身子底下,在她身上寻快活,让她要死要活地任自己摆布,这简直就是一个阶级镇另一个阶级。他便是这阶级斗争的英雄。

后来的子远远超过了先前议好的三天。他们像一对夫一样出双入对,下了山,又顺水去了沪宁苏杭。将近一个月后,殷元中才回到李八碗。中间他给李八碗的家里写过信,说他在山上遇到一个战友,让他搭帮完成一个重要任务,让家里人放心。

回来,他一五一十待了那奇遇,唾沫四溅地像是在讲英雄业绩。那女人是海外资本家太太,男人有了新相好,便让她携了巨款到大陆来自己寻开心。

“哈,谁寻谁的开心?!哈,老子是金猴奋起千钧,坚决斗垮资本家!哈,敌人不投降,就叫它灭亡!”那女人后来是真让他服帖了。分手的时候,两眼泪水汪汪。她让他给她地址,后好来找他。他很快就说了。只是村名说的是李八碗,县名却说的是他江北老家的县名。

“哈,还‘下回’!”他鄙夷不屑又有些神往地嘲笑说。

李八碗人听了很长志气。如果说李八碗有什么真正的骄傲,殷元中的这段奇遇算是最重要的一桩了。连他老婆也一点没有醋意,反而觉得男人让她更有了脸面。何况殷元中还带了一大把钱回来。这些钱,他们三年也赚不转。

二小丁到李八碗队,最先听到的就是这个人人津津乐道的故事。殷元中让他相信,从各人口中说出的同一故事,尽管难免有夸张的成分,但可信度还是很高的。

小丁第一次见到殷元中,简直被镇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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