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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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巧玉芹拿了杓子与两口瓷碗进来，见状忙叫道:“韩相公，您没穿鞋，踩在地板上，著了凉可不妙。”韩宏这才发觉自己赤了双足不说，而且还出了两段小足，短只盖及膝盖，倒是很不好意思。

男人膝并不稀奇！

市井上做工的以及田里耕作的男男女女，都是如此穿著的，但在斯文中人，却从没有这样子过。

因此，他忙跳回榻上，拉过被子盖住了脚。

柳青儿也很不好意思，羞红了脸道:“瞧你，这么大个人了，还像个小孩子，这幸好是玉芹，若是让别人进来瞧见了，多不好意思！”韩宏笑道:“我听见了这个好消息，一高兴之下，什么都忘了，不过我这儿也不会有别的人来。”柳青儿道:“怎么没有？你病了三天，每天都有好几起人来打听问候的。”

“喔？想不到我的人缘还这么好，是些什么人？”

“我也说不上，男女老幼都有，大概都是你的街坊邻居吧！还有一些则是平康里巷的姐妹。”这倒使韩宏有点讪然地道:“她们可跟我没什么…”柳青儿笑道:“有什么也不打紧呀！不过我看她们中有几个对你倒是颇有情意的，本来给你提了一些礼物来，看见我在这儿，她们又提回去了，大概要当你的面才肯送给你呢！可见里面必然是很体己的东西。”韩宏大急道:“青娘，这是你多心，我跟她们绝对没什么，最多只是教她们一下一音乐，代她们做些诗词。”柳青儿一面揭开锅盖盛粥，一面笑道:“我相信你对她们是没什么了，但她们对你却不尽然，据我所知，有两个姐妹在打算存足了钱，为自己赎身后好跟著你。”

“这是从何说起，绝没有的事儿。”

“事情是有的，她们还向我求助，恳切地我们谈过。”

“向你谈？还向你求助？难道她们不知道我们之间的情如何？”柳青儿叹了一口气:“她们当然知道，所以才来跟我商谈，要求我帮助她们。”

“要你怎么帮助她们？”

“主要是在你面前为她们关说一番，让你答应收留她们，其次也求我在金钱上帮助她们一点，使她们能早筹足赎身的数目。”韩宏难以想像地道:“她们疯了，居然会向你提出这个请求，这又置你于何地？”柳青儿神情一庄道:“她们的请求很合理，若是在十几天前，她们这么请求，我会毫不考虑地答应她们。”

“什么？你会答应她们？青青，你心里打的是什么怪念头？我简直被你糊涂了，你要我去接受别的女人？”

“韩郎！只有在风尘中打滚的女人，才会了解到这份真情的可贵，只有同为平康里巷中的姐妹，才会有这份了解，有人能如此你，我为什么不玉成？”

“那么你自己呢？”

“我？在此以前，我从未存过能跟你在一起的妄想！”

“怎么是妄想？难道你不相信我的诚意？”韩宏到愤怒，但柳青儿却毫不动:“韩郎！我怎么会怀疑你的诚意妮！”

“那就是你自己没有诚意。”

“韩郎，你不能没有良心，我若没有诚意，早就让人接出去了，还会一直陷身在这火坑中？”韩宏默然了。

柳青儿说的是实在话，她是个很可的女人，有很多豪客愿意量珠而聘，把她接回家去但为了韩宏，她都拒绝了。

青楼中市笑的生涯虽然痛苦，毕竟还可以跟韩宏见上一面，一旦为人姬妾，就连这点机会都没有了，所以她咬著牙在忍受著。

看着她幽怨的表情，韩宏心中有刀割的觉，但他只能歉然地道:“青娘，对不起，是我失言了。

你对我的心意坚逾金石，不会改变的。不过，你说不存妄想会跟我在一起，那又是为什么呢？

青娘！我们彼此相，而且又誓言互不相负，没有什么人能阻止我们在一起呀！”

“有的，韩郎，我娘，我是个身不由己的人，她又是个贪而无餍的人，若不是这次有李侯出头，她是绝不会轻易地放我身的。”韩宏又低头默然了，无可否认，这是最现实的一个理由。

柳青儿之所以能拒绝那些豪客赎身的要求，主要是因为她目前还能赚钱，所以柳婆子不去强她。

再过几年，到她真正人老珠黄的时候，柳婆子必然会找一家豪客，以一个可观的价格，把她卖出去的。

韩宏当然也可以出价，柳婆子并不反对他这个人，只是嫌他穷而已。可是那个价格，一定是韩宏拿不出来的。

事实上，柳青儿所说的这个理由，韩宏不是没想到过，两个人心中都明白，尽管两情如火，两心似金，但未来聚首的机会，却是十分渺茫的。

他们只是在尽量设法延长著这一段痛苦而刻骨铭心的恋情，然后在不得不分手时，彼此留著更多可堪的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