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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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川泛起了无以名状的温柔的微笑。然后这样说道:“什么呀,我天生对这种事就毫不在意。”我大吃一惊。我是在农村矿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不理解这种温柔。鹤川的温柔,告诉了我,并使我发现在我的存在中,除去给巴我依然可能是我。我处处体味到的快,干脆被剥成赤的了。鹤川那双照上长随的眼睛,仅仅把我的结已过滤后,就接受了我。过去,我这个人总是莫名其妙地深信,谁要是无视我的结巴,就等于抹杀我这个人的存在。27…我受到情的和谐和幸福。我永远忘不了这时刻所看到的金阁的情景,这是不足为奇的。我们两人从正打瞌腆的传达室老头的跟前走过,沿着土墙急步经过渺无人影的路,来到了金阁的前面。

至今我还可以清晰地回忆起来。两个少年打着绑腿,身穿白衬衫,并肩站在镜湖畔。两人的前方便是金阁的存在,中间没有任何东西阻隔。

最后的夏天,最后的暑假,最后的一天…我们的青耸立在令人目眩的尖端上,金阁也同我们一样耸立在尖端上,面对面地对话了。对空袭的期待,竟使我们同金阁如此地接近起来。

晚夏宁静的光,在究竟顶的屋顶上贴上了金箔,倾泻直下的光,使金阁内部充了夜一般的黑暗。过去,这建筑物的不朽的时间迫着我,阻隔着我。可是,想到不久它将被燃烧弹的火烧却的命运,也就与我们的命运靠近过来了。也许金阁会先于我们而毁灭。这样一来,我觉得金阁和我们仿佛经历着同样的生。

环绕金阁植赤松的群山,笼在蝉声之中,宛如无数看不见的僧人在念着消灾咒:“怯怯。佉呬呿呬。吽吽。入嚩罗入嚩罗。盋罗人盋。盋人盋罗。”我想:这美丽的物体不久将化为灰烬。于是心象中的金阁和现实中的金阁,便像将透过给绢描摹的画重叠在原画上一样,它的细部渐渐地相互重叠,屋顶叠屋顶、突出池面的漱清殿叠欣清殿。的勾栏叠勾栏、究竟项的花格子窗叠花格子窗,彼此都吻合了。金阁已经不是不可动摇的建筑物了。可以说,它化成了现象界的虚幻的象征。这么一想,现实中的金阁的美,就不亚于心象中的金阁的美了。

明天,也许大火会从天而降,把细长的柱子、优雅的房顶的曲线化为灰烬,我们再也看不见它了。然而,眼前的它那典雅纤细的身影,依然沐浴着夏火一般灼热的光,显得自在自若。

夏回山脊上飘浮着摆出一副庄严架势的云彩,好像亡父人检时映入正在诵经的我的眼角时一样。它充积郁的光,俯视着这纤细的建筑物。在如此强烈的晚夏的光照耀下,金阁仿佛丧失了它的细部的意趣,其内部依然笼在森冰冷的黑暗中,只用它自己神秘的轮廓拒绝着周围闪烁的世界。并且,只有立在屋顶尖上的凤凰为了不在这太之下失足,张开尖利的爪子,紧紧地抓住了座子。

对我的长时间凝视厌烦的鹤川,拾起脚下的小石子,以优美的投掷姿势,向镜湖池中的金阁倒影中央扔去。

池面上起的波纹推着藻类扩展开去,顿时美丽而致的建筑物投影崩溃了。

此后至战争结束,整整一年是我同金阁最亲近、最关心它的安危和沉洒在它的美的时期。怎么说呢?我没想这时期金阁下降到同我一样的高度,我就可以无所畏惧地去它。我还没有受到金阁的坏影响,或者受到它的毒害。

在这人世间,我和金阁有着共同的危难,这励了我。因为我找到了把美同我联系在一起的媒介。我到在我和拒绝我、疏远我的某种东西之间,架起了一座桥。

烧毁我的火,也定会烧毁金阁。这种想法几乎陶醉了我。在遭受相同灾难、相同不吉利的火的命运中,金阁和我所居住的世界一元化了。尽管金阁坚固,却与我的脆弱而丑陋的体一样,拥有易燃的碳素的体。这么一想,我似乎可以把金阁藏在我的体里,藏在我的组织里,然后潜逃,就像潜逃的盗贼把昂贵的宝石咽下,然后隐匿起来似的。

想一想这一年间,我没有学习经典,也没有读书,天天都接受修身、军训、武道训练,上工厂和充当强制疏散的助手打发子。战争助长了我富于梦幻的格,人生距我更遥远了。对我们少年来说,所谓战争恍如一场梦,是一种没有实质的匆忙的体验,恍如被隔断了人生意义的隔离病房。

1944年11月,b29型轰炸机第一次轰炸了东京,这时我想:也许明天京都也会遭到空袭。我暗自幻想着京都全市被围在火海里。这古都依然如故地过分地保护着古老的东西,以致许多神社佛阁忘却了其中产生过灼热的灰的记忆。因为我想像着应仁大使这古都荒芜了的时候,就觉得由于京都忘却战火的不安太久,由此丧失了它的几分的美。

也许正是明天金阁将会遭到火劫吧。充空间的那个形态将会丧失吧…那时候,屋顶上的那只凤凰将会复苏为不死鸟而飞翔。被束缚在形态中的金阁将会轻飘飘地离开它的锚而出现在这里那里,漂泊在湖面上、黑暗的海上、透微光漾在水面上…

等啊等啊,京部终于没有遭到空袭。翌年3月9,传来了东京小工商业区一带成为一片火海的消息,可灾祸离京都很远,京都显现的只是一片早澄明的天空。

我近乎绝望地等待着。这早的天空保闪亮的玻璃窗,不让人窥见其内部,但我相信其内部隐藏着火和破灭。如前所述,我对人的关心是淡薄的。父亲的死,母亲的贫穷,几乎没能左右我的内心生活。我只幻想着一种在巨大的天下的榨机似的东西,在一定的条件下把灾难、悲惨的结局、灭绝人往的悲剧、人、物质、丑陋的东西、美好的东西,统统得粉碎。早的天空异乎寻常的璀璨,令人常常以为是覆盖着大地的巨斧的冰凉的刃光。我只是等待着它的下落,甚至无暇思索就迅速下落。

至今我仍然觉得有些事情是不可思议的。本来我并没有波黑暗的思想所俘虏。我所关心的、让我到是个难题的,理应只是美的问题。但是,我并不认为战争作用于我,使我抱有黑暗的思想。如果人只过度思虑美的问题,就会在这个世界上不知不觉间与最黑暗的思想碰撞。人大概生来就是这样。

我想起战争末期京都的一段曲。那是简直令人难以置信的事,但目击者并非我一个人。我身边还有鹤川在。

那天是停电的子,我和鹤川一起到南禅寺去。我们还没有拜访过南弹寺。我们横穿过宽阔的公路,走过了架有坡道京车的木桥。

这是五月的一天,天气晴朗。坡道索车已经长久不使用,牵引索车的坡道上的轨道长了铁锈,几乎被杂草埋没了。在这杂草上的十字形小白花随风摇曳,直至索车坡道都淤积污水,浸着这边岸上的叶樱①街树的投影。

我们站在这小桥上,毫无意义地凝望着水面。战争期间的种种回忆中,这样短暂而无意义的时间却留下了鲜明的印象。这种无所事事。茫然若失的短暂时间,就像偶尔从云隙出的晴空那样处处可见。这种时间,活似痛切的快乐回忆,非常新鲜,这是难以想像的。

“好极了!”我又毫无意义地微笑着说。

“嗯。”鹤川也望着我微笑了。

我们两人深深地到这两三个小时是属于我们的时间。

碎石的宽阔的路向前延伸着。路旁有一条清澈的水沟,水面上摇曳着美丽的水草。驰名的山门很快就堵在我们的前面了。

庙内门无人影。一片绿丛中,点缀着许多小庙的瓦脊,似是一本①叶樱,樱花已落尽,正绽新叶的樱树像倒伏的镶银的巨书,美极了。这瞬间,所谓战争算什么呢?在某种场合。某个时期,战争使人觉得像是只存在于人的意识中的奇怪的神上的事件。

据说当年石川五右卫门①脚踏楼上的栏杆,赞赏目的鲜花,大概就是在这山门吧。尽管已是叶樱的季节,我们还是抱着一种孩子般的心倩摆起五右卫n一样的姿势,眺望一番这般景。我们购了不贵的门票,就登上水完全发黑了的很陡的阶梯。登到尽头的休息台时,鹤川的头碰撞在低矮的天花板上。我刚要取笑他,自己却马上也碰撞上了。两人拐了个弯,登上台阶就来到了楼上——①石川五右卫门:本桃山时代的大盗。

从地窖般狭窄的台阶上来,置身于厂麦的景观,紧张顿时松弛,舒快极了。我们尽情观赏叶樱和松的景致、耸立在对面鳞次栉比的平安神富的郁葱森林的景致、京都市街尽头的朦胧的岚山,以及北方、贵船、卖里、会见罗等群山的姿影,尔后才像个寺庙弟子的样子,掉了鞋袜,恭恭敬敬地进太庙堂里。昏暗的佛堂有二十四铺席宽,释边像摆在中央,十六尊罗汉的金眸子在黑暗中闪闪发光。这里是五风楼。

南禅寺同属临济宗,但与相国寺派的金阁寺不同,它是南掸守派的总寺院。我们就是在同宗异派的寺庙里。我们两人却像普通中学生一样,手拿说明书,一路观赏着彩鲜的壁顶图案,据说这是出自狩野探幽守信②和土佐法眼德悦③的手笔——②狩野探幽守信(1602-1674):江户幕府的御用画师。

③土佐法眼德悦:生卒年月不详,据传擅长画墨画观音像。

壁顶的一边,画了飞天弹琵琶和吹笛子,另一边画出了手持白牡丹振翅飞翔的迦陵频枷。它是栖息在天竺雪山的妙音鸟,上半身呈丰的女子的姿态,下半身成鸟。另外,壁顶中央画了一只凤凰,与金阁顶上的鸟是友鸟,但与那只威严的金鸟毫无相似之处,却像是华丽的彩虹。

在释边像前,我们跪下,双手合十,然后走出佛堂。但是,我们舍不得离开接上,便倚在上来时攀登的台阶旁边朝南的栏杆上。

不知怎的,我到仿佛有个美丽的小小的彩旋涡似的东西。我想,它可能是刚才看到的壁项图案的五斑斓的残影吧。凝聚了丰富彩的觉,就像那只迹陵频枷鸟,隐栖在叶丛中和郁葱的松枝上,只让人从隙看到它华丽的翅膀的一端。

事实并非如此。在我们的眼皮下,隔着马路立着一座天授庵。从简朴地种着许多矮树的寂静的庭院,穿过用四角石角接角地铺成的一条小曲径,通到了敞开着拉门的宽阔的客厅。可以清楚地看见客厅里的壁龛和百宝架。这里似乎经常用作举办供神佛的献茶,以及供人租用举办茶会,所以铺着鲜的绯红地毯。室内跪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子。映入我眼帘的,就是这些东西。

战争期间,是不会看到穿着如此华丽的长袖和服的女子身影的。假如身穿这种盛装出门,半路上定会被人指责,不得不折回家中。她的长袖和服就是这样华美。虽然看不见细的花纹,却能看见绯红带上的金丝线闪闪发光,夸张地说,映得四周熠熠生辉。年轻貌美的女子端庄地跪坐着,她那白皙的侧脸被浮雕出来,令人怀疑地是不是真正的活人。我极度口吃地问道:“她究竟是不是活着呢?”

“刚才我也这样想。真像个偶人啊!”鹤川目不转睛,将口紧紧在栏杆上,回答说。

这时,只见一个身穿陆军军服的年轻上官从里首走了出来。他彬彬有利,正襟危坐在距女子近一米的地方,面对着女子。两人纹丝不动,久久地相对而坐。

女子站起身来,在廊道的昏暗中平静地消失了。良久,女子端着茶碗,折了回来,微风吹拂着她的长和服袖子。她在男子的面前劝茶。按茶道的礼法功过淡菜以后,她又回到原来的地方跪坐下来。男子似乎说了些什么,却怎么也不呷一口茶。这段时间令人到异样的长,异样的紧张。女子深深地低下头来…

此后发生的事情实是令人难以置信。女子依然保持着端庄的姿势,冷不防地解开了衣领口。我的耳朵几乎听见了从坚硬的带里侧拉出绢带的市声。莹白的脯袒出来了。我倒了一口气。女子公然用自己的手将一只莹白而丰房托了起来。

主官手里端着一只深黑的茶碗,膝行到女子的面前。女子用双手房。

这些情景,不能说我都看到了,但这一切我都清清楚楚地觉到了。呈现在我眼前的,仿佛是温馨的白在黑茶碗内侧的冒泡的绿茶中,仿佛看见已经济完而残留着滴的情形,白混浊了寂静的茶水而起泡沫的情形…

男子端起茶碗,将这奇怪的茶一饮而尽。女子莹白的脯也被隐蔽起来了。

我们两人脊梁发硬,看得人神了。后来我们按顺序回忆,觉得可能是怀了上官的孩子的女子,与出征的士官举行诀别仪式吧。然而,这时候的动,拒绝了做出任何的解释。由于过分注意,反而看不见,过了很久,待意识清醒过来时,才发现这对男女不知什么时候从客厅消失了,剩下的只是一块宽阔的绯扛地毯。

我看见了那张洁白的浮雕般的侧脸和那无与伦比的莹白的脯。即使女子离去以后,那天剩下的时间,或第二天、第三天,我还执拗地寻思着。的确,那女子就是复活了的有为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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