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史大郎”三个字在过了潼关之后,便宛如一帖符咒,使每一个贩夫走卒的大拇指翘得笔直笔直,久久不愿收起。

这里的老百姓尊奉的不是老赵皇帝,不是小赵皇帝,也不是大金或西夏皇帝,而是史大郎——“史皇帝”叶带刀和燕怀仙、夏夜星师徒三人到达长安的第一天,便见识了这位史皇帝的作风。

长安虽已无复昔繁华,却仍是关中富豪聚居之地。然而如今,上千幢深院巨宅之中已见不着富豪的踪影,上千个富豪统统如同当年始皇帝所铸出的铜人一般,整整齐齐的排列在大街两旁忍饥耐渴,刮风受冻。

叶带刀沿着大街一路走去,嘴里冷笑连声。

“干得好!把这些老小子全部整死,一个都别留!”燕怀仙暗中皱眉。

“他现在当不成‘叶生财’了,便尽说这种风凉话?否则恐怕也免不了要排在这队伍里呢。”夏夜星却很觉新鲜,抓住一个路人问道:“‘史皇帝’从前到底是干什么的呀?”那路人翻了翻白眼。

“史皇帝你都不晓得?鼎鼎大名的史大郎史进…”一语未毕,就见长街尽头烟扬蹄响,奔来一队人马,杏黄旗猎猎招展,上书“替天行道”四个大字,领头一人浓眉煞目,体格结实,在严寒的二月天气里依旧打着赤膊,背上的九龙刺青花纹团团跃动,好象就要离背飞上半空。

叶带刀楞了楞,失声道:“原来是‘九级龙’史斌?”只见史斌纵马驰至一个低垂着头的老者面前,扬手一马鞭,得那老人缩成一团,边自骂道:“头抬起来!才站没半天,就缩成这副鬼样子,搞了老子叫你站到死为止!”那老者勉强站直身躯,却忽地双眼翻白“咕咚”栽倒在地,昏了过去。

史斌哈哈大笑,策马前行,街旁两列罚站的人众赶紧直背脊,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夏夜星皱皱眉道:“这个什么史大郎好生霸道,还想替天行什么鬼道?”语声清脆响亮,半条街内都听得见。

史斌霍然变,随从人等更是纷纷怒喝,一齐向叶带刀师徒三人冲来。

夏夜星丝毫不惧,就待反手拔刀,却见那史斌猛地一勒马缰,便生生的止住了前冲之势,脸容惊喜并,大笑道:“原来是叶飞龙叶大侠,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来了?”叶带刀打个哈哈。

“史兄弟,自古以来,打赤膊出巡的皇帝,恐怕再找不出第二个了。”史斌笑道:“掩这个草头天子,龙袍可穿不惯。好在背上有现成的九条龙,也不比他娘的真龙袍差嘛!”叶带刀望着“替天行道”杏黄旗,略略陷入沉思,继而一摇头道:“想当年你们一伙人想推宋江为帝,他却不肯干,如今兄弟你倒真干起来了。世事多变,真个令人捉摸不着。”这“九级龙”史斌也是“宋江三十六”之一,昔年出没太行山之时,便早识得叶带刀,此刻异地重逢,似乎倍亲热,硬将叶带刀师徒三人邀入“”中大开酒宴,殷勤款待。

夏夜星笑问:“你到底是叫史斌呢?还是叫史进?”史斌道:“自来秦中,斌、进不分,反正都是一样,竟还有人把我当成华县人哩。”又道:“咱们兄弟三十六人昔年横行河朔,却从未到过太行山以西,万万想不到我姓史的如今却在关中富饶之地发迹。”说时眉飞舞,得意万分。

叶带刀问起他自立为帝的缘由,史斌道:“当年接受招安,从征方腊之后,宋江哥哥病死军中,由杨志哥哥率领旧部人马东征西讨,三十六个兄弟战死大半,前年随种师中翻越太行山,往援太原府——”说到这里,猛个一巴掌拍在案上,气愤得脸一片煞白。

“朝廷中那些不知兵机的狗头,分明是要咱们送死!那有部队翻过山那边打仗,辎重粮秣却留在山这边的道理?将官士卒久在行伍,明知道这样打法非败不可,谁还有心恋战?

榆次一役,数万大军顷刻便溃,并非士卒不堪死战,实因朝廷措置失当。杨志哥哥尚望负隅顽抗,怎奈没人肯听他的话,昔年旧有一小半追随‘船火儿’张横兄弟,退往太行山,至今仍在山区出没,颇令金人头疼,其余大半则跟随我向西南突围,一路转战至关中,又听说老赵皇帝被金人掳去,索他娘的自己干起皇帝来,也算了了咱们三十六人当年的心愿!”叶带刀想了想,道:“关中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宋金双方不久必将在此展开恶战,你久据此处决非善策…”史斌一击掌道:“真所谓英雄所见略同,我正打算先下汉中,再取巴蜀,养个几年兵,待时机成,一举席卷中原。自古以布衣卒成大业者,只有汉高祖一人而已,初时也是以汉中为据。想那刘邦是何许人也,无赖一个罢了,我史斌有那一点比他差?即使不如,好歹也能跟刘备一样,宋、金、蜀三分天下,做个安安稳稳的蜀皇帝,享他娘一辈子的福!”一番话说得口沫四溅,手比脚划,陶醉之情溢于言表。

燕怀仙寻思道:“事都还没有开始做,就尽先思量着享福,这个人的气候恐怕也大不到那里去。”又听史斌道:“据说梁小哥在太行山纠集‘两河忠义保社’…”燕怀仙暗忖:“可来了!”史斌道:“叶大侠何不将两河义士统统带来这里,大家同心戮力,共成霸业?”叶带刀立刻摇头笑道:“‘两河忠义保社’全由我那徒弟梁兴和一干红巾头领主事,老汉不上手。史兄弟若有此心,待我将来回去后,再跟他们去说。”史斌也不相强,马上转口道:“叶大侠此去何处?”叶带刀含糊应道:“想去‘怀远’探望一个老朋友。”史斌皱眉道:“怀远?那可在西夏境内,去那儿作什?”又道:“那边的西番三十八族首领叛服无常,西夏几十年来都统制不了,头痛得很,其中尤以匈奴族的‘青面夜叉’最是厉害,杀人如麻,叶大侠最好还是别去为妙。”叶带刀却只哼哼哈哈而已。当晚史斌坚邀他们宿于中,派了两个小喽啰带路,却才转过一个屋角,叶带刀掌出如风,在那两人脑后一拍,当场晕了过去。

燕怀仙、夏夜星刚吃一惊,叶带刀已从怀中掏出两粒药丸,入二人手里,低声道:“快咽下去。”夏夜星忙问:“那酒菜里头有鬼?”叶带刀冷哼一声。

“当我叶某人江湖闯几十年,都是白混过来的不成?即使药再慢、味道再淡的药,也休想瞒得过我的舌尖。”燕怀仙道:“莫非那史斌已然听说‘大夏龙雀’的传闻?”

“多半如此。”师徒三人片刻也不多停留,方自越墙而出,已听里头人声沸滚,埋伏四起,大叫“捉人”燕怀仙暗喊:“好险!再晚一步就成了瓮中鳖!”乘虚偷了三匹马,一溜烟出了长安,向北疾行。

夏夜星笑道:“师父,真有你的!这世上恐怕再没人能骗得过你呢!”夏夜星那夜虽然出言顶撞叶带刀,但事情一过,却似立刻忘得一乾二净,打从离了“鹰愁峰”一路行来,师父长师父短的,照料得无微不至。叶带刀甚是惬意,几次向燕怀仙笑着说:“你瞧瞧,一个女徒儿胜过你们八个笨徒弟!”燕怀仙私下问过夏夜星一次:“你练‘寒月神功’的受究竟如何?”夏夜星却笑了笑,道:“很好哇!那天是我自己多心了,本没什么嘛!”燕怀仙一肚子的疑惑只得硬憋在心里,体内翻涌的寒气却有增无减,且竟渐渐侵入脑中,使他经常在大白天里耸然一惊,好象刚从梦里醒过来似的,却又不知刚才梦见了些什么,或做了些什么。

师徒三人迂回而行,小心绕过宋军驻守之处,出了大宋国境,直奔怀远,沿途黄沙蔽天,干旱非常,数百里不见人迹。

夏夜星耐不得此等气候,早变得跟个土人相似,不住嘴的埋怨:“那赫连好没道理,怎地把城筑在这种鬼地方?”叶带刀笑道:“小丫头,懂什么?地跟人一样,也是会变的,焉知七、八百年前此处不是一片江南景象?”夏夜星道:“那城究竟怎生模样?”赫连当年自立为“大夏天王”后,于朔方水北、黑水之南,筑“统万城”取“统一天下,君临万邦”之意,以叱干阿利领将作大匠,发岭北十万夫役蒸土筑城,锥入一寸,即杀作者,并将尸体埋入地基之中。城高十仞,其厚三十步,上广十步,墙高五仞,其坚可以厉刀斧,台榭壮大,雕镂图画,被以绮绣,穷极文采,殿前排列铜铸飞廉、翁仲、铜驼、龙虎之属,饰以黄金,穷奢极侈。

叶带刀道:“此城后来虽为北魏所破,但我猜想赫连氏必老早便将金银财宝埋藏在隐秘之处…”正说间,忽见左侧土丘上出现一骑,马无鞍桥,人负弓箭,正不知是何族番兵。

夏夜星道:“那史斌说这里盘据着三十八族西番,果真还有这么回事儿。”叶带刀道:“莫去管他,咱们走咱们的。”故意不往那方向张望,缓缓策马前进。

走没百尺,却听夏夜星唤道:“师父师父,看那边!”叶带刀不耐道:“叫你别去看他,尽看什么?”仍然忍不住偏头一望,却见土丘上又多出了一名番兵,不即不离的随着他们朝向同一个方向而行。

叶带刀暗骂“作怪”刚刚转回头来,又听夏夜星道:“师父师父,又多了一个!”叶带刀怒道:“管他们几个?不去理会就好了。”不料愈往前走,番兵愈多,未出十里便已变成了上百个,却又不放马过来,只隔着一定的距离与他们并头而行。

他们停,番兵也停;他们走,番兵也走;他们喝水,番兵也喝水;他们打呵欠,番兵也一齐跟着打呵欠。

师徒三人没咒可念,只得装作没看见。夜晚扎营,那些番兵也跟着扎营,一觉醒来,番兵可已变成了三、四百个,见他们收拾东西要走,又都跟着一齐走。

大家正在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