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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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夜里是不做梦的，以淮算是其中一个。然而这些子，他却几乎每天晚上都梦到语瞳。没什么特殊场景，没什么特定时刻，也没有故事剧情，只有一个孤孤单单的语瞳，睁着那双翦水双瞳望着他，凄凄的，又又怨，却又有点不屑…

如此静态的梦，已足以让以淮冒出一身冷汗。

在伊莲身边惊醒，接触到的总也是伊莲那双又温柔又关怀的眸子。

“怎么？做恶梦了？”

“没有，没什么。”这也是以淮唯一的答案。他总不能告诉伊莲，他躺在她身边，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女人。

他抢走慕淮心的人，却又不能跟她长相厮守；他的人，却又不为自己所…他们四个人，为什么能把情这两个字写得如此复杂？

下了，小心翼翼不吵着伊莲，一个人在暗沉的客厅中菸到天亮。

窗外银月高高挂着，每一个月夜都像那北海岸的月夜，每一处星辰都让他忆起那跟语瞳的绵定情，她坚定而不保留的，是让他眩于假戏终至真做的原因…。

在如此深刻的情下，当他猛然惊醒，已坠入对她的恋中无法自拔。

说他已经能把语瞳完全从记忆中除去，那是骗人的。那天，当语瞳听见他与慕淮的尖刻对白之后，他虽然让慕淮去追她，但事实上，他仍是跟在慕淮身后，陪着慕淮追语瞳追了大半个市区，直到看见慕淮扶语瞳上了计程车，才像个没有灵魂的人一样，恍惚地回到家里。

那天之后，他无时不刻的打电话给乔，要乔做他的线人，帮他留意语瞳回纽约后的生活行动。乔说语瞳活得还算好，常跑旅行社不知办些什么，但那股憔悴与空空的茫然，是掩盖不住的。

以淮一听，霎时心绞痛了起来，几乎想订机票飞奔纽约，就算不见面，隔着远远的距离看看她也好，可是乔只差没骂人，堵他…

“你去看她做什么？再去惹得她心思更吗？她已经好不容易对你死心了，你何苦又去招惹她？”以淮陡地一惊，怔住了，沮丧而无奈地收了口，再不提这事。

于是每夜每夜，他站在夜黑如墨的玻璃窗前，看见一个修长、落寞的人影…他愈来愈厌恶的自己。

复一，离他和伊莲的婚礼愈来愈近。与伊莲的婚礼就订在下个月，其实这一切都有些多此一举。他们在法国并没有太多的亲人，要结婚随时都可以，以淮这么多此一举地订出步骤来…其实也只不过是…只不过是…一种矛盾的挣扎吧！

这天下午，他有了个意外的客人。铃声大作的时候，去应门的是伊莲，伊莲看着门外一个高大的东方人，有着与以淮神似的面容，正怔着，他开口了:“我找殷以淮，我是他哥哥。”以淮在客厅里听见慕淮的声音，惊讶地站了起来，这是个太让人意想不到的客人。

慕淮很快地被请了进去，伊莲体贴地把客厅让出来，自己避进卧室。这两兄弟的会面每次都如此凝重，此时亦不例外。慕淮坐进了椅子，以淮则靠在柜子旁边着菸，对峙的模样。彼此对对方防心依然很重，两人谁都不肯先开口。

好半天，面凝重的慕淮才故作轻松似地开了口:“听说你下个月结婚？”

“嗯。”以淮淡淡回了一声，不清楚慕淮的来意。

“取消吧。”慕淮出人意表的说了，虽然字面上像胡闹，但他的口气既正经又严肃，以淮忘了生气，拧眉反问:“你这什么意思？”

“你真的不管语瞳了？”慕淮静静地、缓缓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往桌上一放。

“这是语瞳写给她妹妹语蓓的信，语蓓带了这封信来找我，他们一家人都很担心语瞳，问我有没有什么办法…。”他顿了顿，似乎与自己的骄傲在作战，末了终是放弃。他哼着:“我的办法，只有到巴黎来找你。”以淮震了震，不知道语瞳发生了什么事。匆忙地拿起那封信来看，寄件人的住址并不详细，只有一个饭店的名称，然而那邮戳，却盖著“伊瑟拉”语瞳在伊瑟拉？以淮真的楞住了！思绪是一片混，完全理不出头绪来。他迫不及待地取出信纸，逐字逐句，一字不漏地读下去。每多看一个字，他的心情就愈往下沉一分；每多看一个字，他心里的伤口就更再撕裂一分，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其中的几句话上:“…语蓓，对这两个我曾经过的男人，我没有任何一句话好说。我不恨他们，我怜悯他们，因为他们是心甘情愿把自己包藏在恨意之中，而宁可忘记世界上其他的美好。

我不恨以淮，真的。即使以淮如此不完美，我还是他，我说过的，以淮是那种…即使有一百个缺点，还是让你忍不住要他的男人，这是我的悲哀。

这个以淮一直想定居的自由小岛，反而是由我来居住了。讽刺吧？我后来想想，他那么样把伊瑟拉当成一个圣地般来梦想着，本只是他的借口罢了，他本已被恨蒙蔽，何来其他心力追求自由？什么时候他能放下心中的包袱，他就能获得自由，即使不在伊瑟拉。

别担心我，我不会去自杀，你姐姐我不是那种会寻死寻活的人。短时间内，我不打算回台北或纽约了。这个岛很好，简单、不复杂，没有太多的人，我亦是个陌生人，有时候陌生人反而是最好的朋友，因为不必心。没有利害冲突，就没有伤害。

你可以说我是绝望了，对“人”绝望，对“情”也绝望…。”不哭不吵不闹，不发疯不寻死寻活，语瞳的反应看似平淡，却是最可怕的一种反应:心既已死，何必哭泣发疯？

以淮打从心底震颤！老天！他对她做了什么？在这些字句里，他已经看不见往那个灵动慧黠、雅致动人的女人了。取而代之的，似乎只是一抹冷淡的、无光无的，在人世间飘的一抹影子。

以淮彻头彻尾泛起一丝冷颤，比起寻死寻活，这是另一种折磨。

“我认识的语瞳一向认真过生活，对生命充了正面的期待。”慕淮苦涩地说着，双手苦恼地握放在膝上。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对人生绝望的语瞳。我们两个…毁了她。”慕淮由衷的反省震惊了以淮。他认识的慕淮是强势的、高高在上的，他没见过他这般承认自己的错误，也许在他心中对语瞳不只有深深的歉意，还有难以抹灭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