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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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先去饭店门前的停车场找老纪,老纪正在车里听北京通台的广播。他说我不吃了,我在车里等你们。我又回到咖啡厅。潘小伟已经在那里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着等我。那咖啡厅的名字叫“夏之原”里边有许多绿植物,朝南一面墙全是落地的大玻璃窗,外面便是一片宽阔的绿地,绿地的尽头栽了些细的小树,树叶都被五月的太热烈地照透。早餐的时间已经过了,客人已经很少,潘小伟独坐在窗前,全身被耀眼的光笼罩着。头上修剪得既整齐又新的短发,也被灿烂的光芒涂得朦胧,衬着他白白的脸,笔直的鼻子,红红的嘴,像油画一样华丽。我记得那是一个十分安静和温暖的上午。

第11次谈话海岩:上次我们谈到你和潘小伟去了亚洲大酒店的“夏之原”咖啡厅,你特别描绘了一下那个上午,说到那些宽大的落地窗,说到窗外的绿地和树木,还说到灿烂炫目的光。好像你对那个晴朗的上午有着一种不同寻常的记忆和非常怀恋的印象。

吕月月:对,那个上午我记得很深。

海岩:为什么呢,有什么特别值得记住的东西吗?

吕月月:说不清楚,反正我印象很深,也许是因为独坐在光中的潘小伟,他那时的形象突然给我一种视觉上的特殊的受,也可能是因为那天我们彼此谈到了自己的许多往事和对未来生活的种种设计。那天我们的心情都很好,好像不约而同地愿意倾诉也愿意倾听。

海岩:你们主要谈了些什么话题?

吕月月:先是他问我的经历,老家在哪里,在哪里上学。我简单说了说我的母亲。对我父亲,我只是说他早几年病死了。我祖上占山为王种大烟这一段,也没说。因为我的祖辈无论是绿林好汉还是胡子土匪,在潘小伟这种刚刚从美国念完大学回来的纯都市青年的眼里,很难把我这样一个女孩子和这种啸聚山林的家族联想在一起,尽管他自己的身上也淌着黑的血

后来我又问他在美国学的什么,他说他学酒店管理。他说这是他父亲临死前给他指定的专业。

“父亲希望我今后成为一个管理人员,不做生意,不搞公司,不参与政治,他想要我做一个凭本领挣工资的白领,一个平平安安生活的普通人。”

“那他为什么不让你大哥也和你一样,也学一门专业呢?”我问。

“兄弟两人,总要有一个人子承父业吧,总不能把公司给我姐夫他们吧。”他答。

我又问他:“你们潘家,是不是仇人很多?”他说:“可能吧,我父亲在世时还好,后来我就去台湾上中学,又去美国读大学,很少在家,也不问家里的事。直到这次大哥和天龙帮伤和气动了手,我才知道大哥和冯老板互相不开心已经有很多时间了。”我问:“你母亲还在吗?”他说:“母亲还在,身体不好,很少出家门。哥哥姐姐对我很好,姐夫也对我好。姐夫是父亲公司里的一个经理,很能干的。现在替我大哥做事。”说完他自己,他反问我:“打算做一辈子警察吗?”我说:“没想太远。”又问:“你呢,你想干什么,就准备学以致用去做酒店经理吗?”他想了半天,说:“也许吧。虽然哥哥姐姐对我好,妈咪也疼我,但我总是觉得很孤单。这个家我不会待下去的,他们总是和人家打来打去。连我小时候的朋友现在也不敢和我多来往,怕不安全的。在香港,只要人家知道我是潘家的人,都要敬而远之,让人好难过的。我妈咪答应我移民到加拿大去,已经派人给我办理入籍手续了。现在去加拿大做投资移民很方便的,那里气候环境不错,华人多,也没什么种族歧视之类的问题。我在美国上学时去那里旅游过一次,风景很美的,我家在多伦多开了几个餐馆,生意还不错。”我问:“你哥哥姐姐同意你去加拿大移民吗?”他说:“他们也希望我去的,他们现在也拿了加拿大护照,怕一九九七年中国接管香港以后不好办,所以早早就办好了这些事情。他们也不希望我参与公司里的生意,特别是我姐夫,很怕我参加进来使他在公司里的地位受影响。其实我才不会去管他们的事呢,我才懒得待在香港。”海岩:从潘小伟的这些话中好像可以看出来,在这些黑社会家族的成员之中,也还是有很多复杂的利害关系的。

吕月月:可能是吧。也许正是由于潘小伟年龄小,不参政,又与人无争,所以家族里的人才都能接受他。他后来还和我说起过一个很有趣的故事。那是在他刚毕业回到香港不久,有一次去浅水湾游泳,一位四十多岁的珠光宝气的富婆看上他了,和他搭讪,问他是上学呢还是已经上班了,他说自己现在既没上学也无工作,于是那富婆就叫她的一个跟班来和潘小伟谈条件,想请他给那富婆做经纪人,月薪开到二万五,这在香港对一个二十来岁没工作的人来说,是一个相当可观的数字了。

海岩:经纪人是干什么的?

吕月月:我也是这样问潘小伟,他先是笑,反问我:“我要说了你不会取笑我吧?”简直是个孩子,我说不会的。他又笑,说经纪人你真没听说过吗?我说真没听说过,他说:“经纪人就是男呀!”海岩:啊,我还以为是让他替那富婆跑业务拉生意呢。

吕月月:我原来也以为是生意场上的掮客之类,他跟我一说我才懂。香港一些有钱的太太,老公长期在外,自己就找个漂亮小男生来陪,这种人就叫经纪人。他们称女雇主为师。替她打理房间,收拾家务,外出时做跟班保镖,到晚上就陪共枕,足主人的望。

海岩:这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那潘小伟怎么跟这富婆讲呢?

吕月月:他们正谈着,正好潘家的管家开车接他来了。那富婆一看,来接这位帅哥的竟然是辆闪闪发光的劳斯莱斯,顿时知道自己找错了人。她的那个跟班的恰巧还认识潘家的管家,更吓得面如土。如果这事潘小伟发作起来,让他大哥知道,居然有人胆敢拉潘家的人去当“鸭”这富婆恐怕就要倒霉了。

海岩:你和潘小伟两人在咖啡厅里喝着咖啡这么闲聊,纪雷在外面不等急了吗?

吕月月:其实也就聊了一会儿,后来我们出来找纪雷。原定当天的计划,是去八达岭和十三陵,纪雷说都快吃中午饭了,恐怕去不了那么远了,是不是换个近些的地方。我征求潘小伟的意见,潘小伟问北京有没有迪斯尼乐园之类的去处。我建议去石景山游乐园,潘小伟说行。我想着前几天晚上去王府饭店那场风波的前车之鉴,便又问老纪,像这样临时变动去向要不要请示一下队里。老纪说用不着了吧,无非是去一趟游乐园,转一圈咱们早点回来不就完了吗?我遂放心,于是上路。

另外,我忘了说,在我和潘小伟喝咖啡的时候,并不仅仅是纪雷一个人在等我们。在饭店停车场里,距纪雷的那辆桑塔纳轿车不远的另一个车位里,停着一辆黑的奥迪,里边坐着几个人,也是在等我们的。

海岩:谁呀,也是你们队里的人吗?

吕月月:不,是李百胜他们。

海岩:我的天,当时你们不知道吗?

吕月月:当时我们全然不知这辆车在跟踪我们。中午饭我们是在路上找了个地方吃的,到石景山游乐园已经是下午一点多钟了。那天正好是星期天,来玩儿的人很多。老纪看门口的停车场了,就把车停到附近一个大厦的地下车库里去了。

那是一个非常巨大深至三层的地下车库,可能也是星期天的缘故,在大厦里办公的各个单位的公车都没开出去,所以这里同样车为患。我们开着车在里边转来转去,好容易才找到了一个空着的车位。我们把车倒进去的时候,谁也没有留意那辆黑的奥迪就从我们眼前缓缓无声地开了过去。

我们三人下了车,想乘电梯上到首层,但电梯似乎也过星期天去了,按了半天不见动静,整个车库见不到一个工作人员。我们沿着地上的白顺行标记转着圈爬到车库的门口,又步行了七八分钟到了游乐园门前,老纪去买了三张票,我们一起进去。潘小伟对游乐园的规模和设施的水平大失望,说与美国的游乐园无法相比。但他还是兴致地登缆车上“贼船”玩得不亦乐乎。我是头一回进这种游乐园,觉得新鲜,只要是潘小伟敢上的,我都舍命相陪。

海岩:石景山游乐园我也去过,坐了一回冲船,那船俯冲的时候,我真怀疑自己要发心脏病不过去了,太吓人。你坐了吗?

吕月月:坐了。我坐在前面,潘小伟坐在我身后,俯冲的时候我吓得尖叫,潘小伟用胳膊从后面把住我,我当时什么觉都没有了,只是觉那两条扶持我的手臂就是我唯一的保护。

海岩:纪雷没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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