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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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应我一件事,蓝采。”他振作了一下,说。

“什么?”

“和我通信,把你的情况随时告诉我。”

“我会的。”他站住了,我们彼此凝视着,雨雾飘在我们脸上,凉凉的,风卷起了我的衣角,吹了我的头发。他帮我拉起了风衣的衣襟,扣上大襟前的扣子。在这一刹那间,我们觉得彼此很接近,很了解,但,往的一切,也从那翦翦微风中溜走了,我们彼此了解,彼此欣赏,却不是情!

“你真好,蓝采。”他说:“我走了之后,会想念你的。”

“我也会。”我微笑的说。

“还会回来吗?”

“我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他坚决的说。

“这儿是我的土地呀!”

“你回来的时候,我要去飞机场接你。”我说。

“一言为定!”他说,也微笑着。

“不论是多少年后,你一定要到飞机场来!”

“一定!”

“勾勾小指头吧!”他伸出小手指,我也伸出小手指,我们在雨雾中勾紧了手指头,他笑着说:“好了,这下可说定了,不许赖,也不许忘!”我们凝视着,都笑了起来,笑得像一对小孩子,一对无忧无虑的小孩子,好开心好开心似的。可是,当我回到了家里,我却哭了起来,哭得好伤心好伤心,我为所有我失去的乐而哭,为死去的何飞飞而哭,为那段随风而去的情而哭…

妈妈揽住了我,不停的低唤着:“蓝采,蓝采,蓝采,蓝采。”

“妈妈,”我哭着,紧抱着她,把我的眼泪在她的身上。

“为什么人生是这样的?为什么我要遭遇这些事情?”

“别哭了,孩子,”妈妈擦拭着我的眼泪说:“没有人的生命里是没有眼泪的,看开一点吧!你还年轻呢,在继起的岁月里去制造笑吧!”

“可是,妈妈,”我哭着说:“失去的是不会再回来了。”

“谁没有‘失去’的东西呢?”妈妈说:“有的人比你失去的更多!擦干眼泪吧,蓝采,让我们一起来等待吧!等待一个充笑的子!”

“即使有那个子,也和逝去的不同了!”我啜泣着。

是的,绝不可能再有这样子了,那些疯狂的、笑的、做梦的岁月!

与夜其迁逝兮,与秋其代序。

岁月的轮子不停的转着,转着,转着…天,夏天,秋天,冬天,季节如飞的更递,一年,一年,又一年…就这样,十年的子滑过去了。

十年间,一切都不同了,我们有多少变化!当年疯疯癫癫的一群,现在都相继为人父或为人母了。结婚的结婚,出国的出国,奔波于事业的奔波于事业,忙碌于家庭的忙碌于家庭,再也没有圈圈里的聚会了。非但没有聚会,即使是私下来往,也并不太多。可是,今夕何夕?今夕何夕?

炉火仍然烧得很旺,水孩儿坐在火边,沉思的握着火钳,下意识的拨着炉火。她的脸被火光映红了,依然有“水汪汪”的皮肤,和“水汪汪”的眸子。怀冰用手托着腮,依偎着谷风,眼睛茫的瞪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紫云彤云两姐妹也安安静静的斜靠在沙发中,三剑客、无事忙、纫兰都没有说话,室内显得那样静,只有炉火发出轻微的爆裂之声,和窗外那翦翦微风拂动着窗棂的声响。我们都无法说话,都沉浸在十年前的往事里,那些疯狂的、笑的、做梦的岁月!

是的,十年,好漫长的一段时间!这十年的岁月对于我是残忍的。首先,自柯梦南走后,我就神思恍惚了达一年之久。一年后,我振作起来了,也获得一份待遇不错的工作,在一个私人的商业机构里当英文秘书。我正以为新的生命从此开始,妈妈就病倒了。那是一段长时间的挣扎,妈妈患的是肝癌,辗转病榻整整三年,三年中,我要工作,我要侍候妈妈,我要应付庞大的医葯费,而妈妈终于不治。当妈妈去了,我认为我也完了,妈妈临终的时候,曾经握着我的手说:“你多少岁了?蓝采?”

“二十五。”我啜泣着回答。

“都这么大了!”妈妈边浮起一个足的微笑,说:“还记得你小时候,胆子那么小,一直不肯学走路,每次摔了都要哭,我用一皮带绑着你,牵着你走,你仍然学不会,后来我拿掉了皮带,不管你,你反而很快就会走了。”她笑着凝视我,慢慢的说:“二十五,你不需要皮带了,你会走得很稳。”她去了。好久好久,我总是回忆着她的话,每当我‮夜午‬从睡梦中哭醒过来,或绝望得不想生存的时候,我就想着她的话。是的,我该走得很稳了,我不能再摔了。咬着牙,我忍受了许多坎坷的命运,孤独的在这人生的旅程上走了下去。

可是,生命里是无梦也无歌了。我这一生,只有一次惊心动魄的恋。此后,这一章里就是一片空白。柯梦南刚走的时候,我们还通过几封信,等到妈妈卧病之后,我再也没有情绪和时间给他写信了。他接连给了我两封信,我都没有回复,他也不再来信了。接着,我又几度搬家,当妈妈去世后,我也尝试的给他写过一封信,这封信却以“收信人已迁移”的理由被退了回来。从此,我和他失去了联络,事实上,整个圈圈里都没有他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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