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有种你把我拉出去枪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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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扯着嗓门对他喊道,有种,你把我拉出去毙了!
敲门人,是…是马桂花。竟然是…是马桂花。她随身还带着两个小分队的男队员。
“顾卓群同志,韩分队长暂时来不了了。他委托我们仨来接你。”马桂花一脸的严肃。与一个小时前,离开我这儿时的那个马桂花相比,眼前这个马桂花,完全跟换了一个人似的,不仅改了口,也称我“顾卓群同志”了,说话间,目光游移不定,还不敢正眼看着我。
我一愣。心猛地往下一沉。怎么回事?
“接我?上哪儿?”我稳住自己,问。
“没事儿。给你换个地儿住。请收拾东西吧。”哦,连“您”也换成“你”了。咋的了?我匆匆收拾洗漱用品时,那两个同样一脸严肃的男队员已经把我的铺盖卷儿和两只书箱抬出屋去了。一辆硕大的马爬犁子正在门外等候着。然后由马桂花亲自赶着它,那两个男队员一左一右分坐我两旁,完全跟“押送”似的,我们便迅速离开了场部。…我想我们是下了大干沟。在干沟里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干沟里风势凌厉凶猛,跟刀剐似的。然后又放慢了速度,摇晃着,爬上大干沟。走了一个多小时,马爬犁开始剧烈地颠跳起来。接着又下坡。连着拐好几个弯。甚至穿过很大一片玉米茬子地。眼前终于模模糊糊地出现一道高高的渠帮子。渠帮子上长着一排高高的旱柳。然后在一片开阔地上出现了十来间干打垒的土房。马爬犁终于停在了其中一间的门前。一路上,这三位一直保持着沉默,一直没拿正眼瞅我一下。我想,他们这真是在奉命“押送”
“钦定人犯”哩?!可笑!
看得出来,屋子已经很久没住人了。完全是为了今晚“接待”我,才仓促间派人来草草赶着收拾归置了一下。所幸,荒原上历来有这么个好传统好习俗:屋子再残破,取暖用的炉子总是好使的。而且是一个用大铁桶改制成的炉子,只要一点着了,升温特别快,火苗也呼呼地嚎叫得特别实;再加上门窗也还算完整,让我忐忑一路的心稍稍得到了点安
。屋里还安放着一张木板
。我想,这
大概也是为了我才临时拉来的吧。如果真是那样,也可以说是个“特殊待遇”了。否则,扔几捆麦草苞谷杆儿在墙角里,你就凑合着躺下吧。从马爬犁子上下来前,我留心观察了一下,屋子前的雪地上有一片新留下的车马人的杂
痕迹。说明,赶在我到来之前,确有人先上这儿忙活过一阵。
“什么意思?”等他们把我的东西都搬进屋来后,我板起脸问马桂花“你们那个韩起科呢?他在哪儿?他不是要找我说事儿的吗?”
“…”她红红脸,只是忙着替我烧开水,铺被褥,不回答我的任何问题。
“我被拘押了?”我再问。
“…”她依然不回答。
“到底咋回事?”我再问。很严厉。并且使用很高的音量。
“…”她还是不回答。
于是我抓起大衣,冲出屋去,跳上爬犁子,狠狠地踹了马股一脚,抖了下缰绳,大叫一声:“的!”赶着马爬犁就朝来的路上跑去。当然,我是跑不成的。说时迟,那时快,马队副和那两位男队员箭也似的蹿出屋。其实这时,我已经跑出一二十米去了。按说,他们只凭自己的两条腿是追不上我的。而当时除了拉爬犁的那匹马以外,现场再没别的马了。他们只能迈开自己腿双来追。只见那位“马队副”急追两步,便站下,冲着越跑越远的马爬犁拼足力气,尖厉地喊了声“吁——”那叫喊声穿破黑沉沉的夜空,脆悠悠地飘来。传到马的耳朵里。真怪了,马立即收住脚步,任凭我用拳头捶,脚踹,大声威胁,它也只在原地踏步,只是惊恐地扭转头来,用它玻璃弹珠似的大眼睛,不明所以地瞪着我,不断地向空中
发出带腥臭味的鼻息。不一会儿,他们仨人便追赶上来。我跳下爬犁,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几十厘米厚的雪,趔趔趄趄地大步向场部方向走去。他们当然不依不饶地要拦截。
“顾校长,对不起,您不能走。”即刻间“校长”和“您”又都回到她嘴里了。
“到底咋回事?”我着
气,问。
“我不清楚。真的不清楚。韩分队长只说是让我们把您送到这儿。到底为什么,他没跟我们说。”马桂花委婉地答道。
“这是什么地方?看守所?劳改队?”
“不是不是…您千万别瞎想…”
“那这是什么地方?”
“这…我真的说不清楚。”
“那好,我找他去问问清楚。”我说道。
“这会儿工夫,您没法找到他…”她忙劝。
“…”我没再理会她,只是抓住两片大衣衣襟,把它们紧紧往身上一裹,大步踩着能没及小腿的雪,挣扎向前走去。但很快我就发现,因为刚才一时冲动,竟然忘了戴皮帽和围脖,这一刻,耳朵和脸颊早已冻得火辣辣地刺疼起来。而我那件棉大衣在这旷野的寒风里,简直就跟纸做的那般不顶事儿。
“顾校长…”一直紧跟在我身后的马桂花低低地叫了我一声,并且把她的围脖递了给我。我还是没理会她。这时刻,我怎么可能接受她的“好意”?马桂花见我丝毫没有回心转意的迹象,便对那两个男队员使了个眼。那两个男队员立马上前来架起我两条胳膊,硬要往回拽。我用力推开其中的一个,从大衣里头拔出那把国民
留下的刺刀,对准了他三个,大声叫了声:“你们!你们到底想干啥咧?!”这一下,果然见效。他们站下了。我慢慢往后退去。退着走了十来步,我见他们没再往前追,这才掉转身,继续向场部方向走去,手里仍然紧握着那把冰凉的刺刀。马桂花在我身后叫道:“行,我们不
您。您穿上我的皮大衣再走。行吗?”我没答理她。她又叫道:“您不愿穿我的皮大衣,也行,那您也别往风窝窝里走啊。”她说的“风窝窝”就是戈壁荒原上特有的“风眼儿”:大戈壁滩上总会有那么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
聚着大大小小的风,都往那处汇集。我依然没答理她,继续往前走。此刻,我已经不能停下来了。因为一停下来,会更冷,更受不了,会冻僵了,冻木了…我把刀
回到牛皮刀鞘里,双手
叉起,紧抱住自己,牙齿捉对地叩击,脖子和躯干基本上已失去知觉,耳廓也已从辣蓬蓬地刺疼转为麻酥酥地木
。而我的走动,也已成了机械式的了…左腿…右腿…左腿…右腿…说老实话,这时,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但我必须这么走下去。我不能自动回到那个由高福海和韩起科设计来“拘押”我的屋子去。我必须让这些“浑球们”知道,也是在这哈拉努里大戈壁上长大的顾某人,绝对不是一个由得谁们可随意处置的“驴粪蛋”
“牛屎饼”更不是个“馍馍混卷子”的二半吊子窝囊废。我不知道又走了多久…我知道他们三人一直在我身后不远不近地跟随着。我觉得自己的眼睫已经让冰碴碴子冻结了起来…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了一声:“狼…狼群…”我哆嗦了一下,用力睁开眼
去看,远远近近地果然有几盏暗绿
的“小灯”在风雪中晃动。有的蹲坐在高处。有的在左近焦躁地来回
窜。更多的则急迫地在往这儿赶来,远远近近对我采取了一个包围的态势。我屏住呼
,一下站住了,本能地拔出刀,脑袋也嗡地一下热
起来。对于我这么一个从小在哈拉努里长大的人来说,狼并不是个陌生的玩意儿。但是一下子跟那么多只狼遭遇,确确实实还是自出娘胎头一回。
“别动…别动家伙…”马桂花见我拔出刀了,忙扑了过来,抵近我,低声嘱咐,要我收起刀。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跟它们动家伙?”我诧异地问。
三个人谁也没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盯视着狼群的动静。过了一会儿,我也看出一点名堂来了。这群狼其实并不想伤害我们,走到离我们二三十米远的地方便不再往前走了,只是在那儿来回窜动,四处张望,仰头低声嗥叫,完全是一副等待什么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