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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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罢。”贾母目送着鸳鸯离去,心头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丫头过几年跟着珩哥儿,还真有些舍不得。
鸳鸯轻步出了荣庆堂,来到回廊尽头,正好见着袭人,鸭蛋脸上笑意微微,语气略有几分责怪道:“我正在伺候着老太太,你怎么唤着我?有什么事儿?”袭人轻轻拉过鸳鸯的胳膊,来到花墙,低声道:“大爷从河南来了书信,你知道不?”鸳鸯凝了凝秀眉,说道:“书信?怎么了?”
“那就是平儿还没过来。”袭人低声说道:“听说给几个姑娘都来了一封,又没有给你。”上次贾珩曾来过家书,也是黛玉先前“诟病“的一封,因当时河南局势未定,就不是单独的一封,信中对元探惜、黛玉、湘云等姊妹都有提及一句,却没有提及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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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五章隔槛相望,一如星河揽照秋水……
荣国府,荣庆堂西南角的花墙下,着袭人关切的目光,鸳鸯想了想,轻声说道:“许是不大方便,而且贸贸然给我一封,荣宁两府下人中,不定传的沸沸扬扬的。”她在老太太屋里伺候着,他怎么给她送信,比如上回,难道单独给她一句话,让人传来,落在下人口中,七传八传,不定传成什么样子?
袭人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平儿姐姐也是这般说,许是这般缘由吧。”一时间,她也想不出别的缘故。
鸳鸯拉着袭人的小手,梳着油亮辫子、鸭蛋脸面的少女,在半晌
光照耀下,脸蛋愈发白腻如玉,虽有几颗小雀斑却清丽无减,说道:“好了,我知你为我
心,不过,这些都没什么,他若想起来,就过来寻我,若想不起来,倒也没别的也没什么,伺候着老太太,以后大不了将头发铰了,出家当姑子去。”反正自从那天之后,她这辈子就认准了他,如是他不要她,等老太太百年之后,她出家就是了。
袭人秀眉之下,明眸见着急切,说道:“你要这般说,那真就是我的罪过了。”鸳鸯笑道:“好了,我想大约真是书信不便,你去问问晴雯,她这次多半也收不到什么信封。”袭人点了点头,道:“许是这般,也是有的。”就在这时,从抄手游廊尽头的拐角闪过一道倩影,眉眼如画,笑意盈盈。
平儿从远处过来,手里正拿着一封信,笑打趣道:“你们两个妮子,咬着耳朵,说什么秘密呢?”说话之间,款步而来。
鸳鸯笑着近前说道:“你这是从哪儿来的?”
“这是大爷给老太太的信,你帮着送进去。”平儿轻笑道。
鸳鸯与袭人换了眼
,忙道:“我这就过去。”然后,拿着信封往着荣庆堂而去。
贾母这时正接过下人递送而来的枫茶,拿着茶盅抿了一口,听到轻盈的脚步声,耷拉的眼皮抬起,笑道:“怎么了这是?”
“老太太,这是珩大爷从河南来的书信。”鸳鸯面上笑意盈盈,俏声说道。
“哦?珩哥儿的书信?”贾母连忙放下手中茶盅,苍老面容上颇见讶异,笑道:“难为他了,这般千里迢迢的,给我写着一封信。”
“珩大哥给二老爷也寄了一封,这一去近月,也是应该的。”鸳鸯解释说着,然后来到近前,唤着丫鬟打开着火漆,递将过去。
贾母点了点头,接过翡翠递送而来的老花镜,打开信封,出信笺,阅览起来。
嗯,与贾母的信当然没有“杨柳堆烟,依稀是你的眉眼”,“西窗剪烛,共话戎机“的字句。
都是一些晚辈对长辈平常问候之语,让贾母不必担忧,多多保重身子骨儿,另外,提及三月县府两试,以宝玉的学业进度,可以试着下场科举,最后言及封爵之事,回京再作祭祖。
贾母阅罢,忽地讶异了下,分明是见着结尾处的一行小字,端详片刻,目光现出一抹古怪,对琥珀和翡翠轻声说道:“你们去看看宝玉回来了没有,寻到了让他过来,我有几句话叮嘱他。”琥珀和翡翠连忙应了一声,相伴出了荣庆堂。
待两人离去,只剩下贾母和正在伺候茶水的鸳鸯,贾母看着身形高挑明丽的少女,语气复杂说道:“鸳鸯,信封里还有一封信是珩哥儿给你的,你拿去看吧。”信的结尾提到了鸳鸯。
好在贾母一下子没有错,不然见着其上
绵悱恻的文字,心头该是何等………
嗯,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姑且不说贾珩在信笺中写了抬头称呼,并且以叫胶漆将信笺粘合在一起,并装订在一起,扉页上写有文字,可谓信封中藏信。
就说,贾母活了七十来岁,什么没见过?
贾母说话间,将其中的信封拿起,递给鸳鸯。
鸳鸯闻言就是愣在原地,一张白腻如玉的鸭蛋脸,“腾“地红将起来,嗫嚅说道:“老太太,这………”她也有一封?
不是,袭人刚才不是说她都没有的吗?
“珩哥儿也真是的,将信放在一个信封里了,我说怎么好几张信笺?最后落款倒是写着给你。”贾母似责怪说着,旋即,目光慈祥地看着鸳鸯,笑着打趣道:“我看这问候我是假,给你写信才是真。”
“老太太………”鸳鸯声若蚊蝇说着,颤着素手接过信封和剩余的信笺,当着贾母的面儿,一时也不好阅看,鹅蛋脸已羞的通红,微微垂下臻首。
看着娇羞不胜的少女,贾母点了点头,微笑说道:“珩哥儿是有心的,他惦念着你,又想着落了闲话,不好单独起了一封,我原想着过几年,就让你到他屋里,他如今封了伯,东府人丁稀少,哪怕是为了绵延子嗣,也要多纳妾室,外间的女人,不定是狐媚魇道的,总不如咱们自己府上的人老实,让人放心。”其实将信装进这个信封,也是在说相中了鸳鸯。
看来是真喜鸳鸯。
鸳鸯明眸微垂,忍着心头的羞喜,连忙道:“老太太,你这边儿也离不了我,我和大爷说过,还要服侍老太太的,大爷先前也是应允了的。”贾母笑道:“好孩子。”既是如此重情义,别的也就不用说了,等她百年之后,鸳鸯也能看顾着一些荣府这边儿。
宁国府,惜院落,厢房里间是一间画室、外罩以帘帷,内里暖香宜人,陈设
致,半晌午的柔和
光透窗而过,披落在一个身形娇小玲珑的少女身上。
惜同样在拆封着一封信,看着上面的字迹,凝神而览,将书信轻轻合上,放到自己心口,目光一时怔怔出神。
借着半晌午的光依稀可见,信笺抬头赫然书着一行小字,“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三月,桃红柳绿,此身在中原,局势方定,惊觉已至暮
,惜
景之须臾,不由思及与四妹妹近月未见………”信中内容,倒是一些寻常的问候,让惜
不要总是待在家里,多去会芳园走动,更多是兄妹之间的殷殷嘱托。
惜俏丽小脸见着恬然之意,将书信收起,就在这时,入画挑帘儿进入画室,眉眼见着笑意,说道:“姑娘,妙玉师太过来了。”说话间,妙玉进入书房,看向惜
,或者说目光盘桓在其手中的信封上。
先前她还有些好奇,那人怎么给她写着书信,还借着惜这边儿送来。
“妙玉姐姐,你来了。”惜看向着月白僧袍的少女,将信封拿过去,轻声说道:“妙玉姐姐,这是珩哥哥给你的书信。”妙玉接过信封,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我回去了。”忽而秀眉蹙了蹙,清眸打量着惜
,问道:“你没………偷看吧?”惜
连忙摇了摇头道:“我没看着,上面以胶漆粘合,扉页上有着名姓。”说着,反应过来,粉腻小脸微微嘟起,娇嗔道:“妙玉姐姐当我是什么人了?”其实,她方才也有一些好奇,他会给妙玉姐姐写着什么呢?
想来,应该不是如她那般兄妹之间的嘘寒问暖。
念及此处,心底不知何故,竟起了一丝怅然之意。
妙玉“嗯”地一声,也不多言,尽量以淡然的表情,徐徐的步伐,回到自己所居厢房。
只是刚到厢房,已是迫不及待地来到窗前的书案,迅速出胶漆粘合的信笺,定睛一看,果见扉页上写着“妙玉师太亲启“字样。
眸光闪了闪,不由暗暗啐了一口,这人在书信中,竟还唤着她师太………
轻轻拿起剪刀,小心翼翼剪去掉点合的胶漆,只见一行宛若笔走龙蛇的文字跳入眼帘。
“别后月余,殊深驰系:妙玉师太,前公务得暇,百无聊赖,遂举步至大相国寺降香,耳聆梵音禅唱,目观多陀碑林,顿觉,何须更问浮生事,只此浮生是梦中,忆起京都正月时,与师太秉烛夜谈,谈玄说法,而师太音清气正,字字珠玑,师太不尚铅华,似疏云之映淡月,不落空寂,若碧沼之吐青莲,你我隔槛相望,一如星河揽照秋水………唯期回返之时,于明窗净几之下,酷一炉好香苦茗,再与师太谈禅续缘………纸短情长,不胜依依。”嗯,自然没有提及当初去大相国寺,是陪着咸宁公主一同去的。
妙玉脸颊羞红,目光在“别后月余,殊深驰系“八个字上来回盘桓,既是舍不得往下读着,又是芳心嗔怒。
这是思念情侣的句子,他怎么能用着这样的问候语?
只是,顾不得这些,又是忍不住目光下移,不多时就已沉浸在字里行间的情攻势中,只觉恍若汹涌澎湃的
汐袭卷内心,几让人心神颤栗,难以自持。
音清气正,字字珠玑?不尚铅华,不落空寂?
这都是说………她的?
原来在他心中………
又是迫不及待地往下读去,见到隔槛而望,星河揽照秋水字样,不由怔怔失神。
当初槛内槛外之语,犹在耳畔,当初心高气傲的少女,还为之生了几天闷气,不想竟是………隔槛而望,星河揽照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