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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季杏棠见到了若玉。

这一天院里的叶子全变得枯黄,承受得住的,都挂在枝干上,承受不住的,都飘零在地上,死生如此。

若玉把披肩的头发全剪了,把头发梳理整齐,穿着件素净的月白马褂,安静地坐在沙发上。

许多年前他刚来到上海,他一个孩子故作老成把局促不安掩藏起来,一副唯我独尊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他确实只是个孩子,因为犟没少挨白啸泓的打骂,他偷跑了很多次,跑不掉后来索也不跑了,因为有季杏棠护着他对他好,他能撒娇耍赖把脚蹬进他怀里取暖,也能有事没事钻进他怀里让他抱着睡觉。没有那些肌肤之亲,他们还是亲密无间,但他们之间撕裂出的鸿沟又不全是因为这样。

在没有见面之前,季杏棠已经把该想的不该想的想了个遍,见了面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再去追究底丝毫没有意义,倒是纠结起是否要把他带去香港,还是留一笔钱给他让他去走自己的路。

刘婶沏了热茶,若玉乌溜溜的眼珠子不知道是被热气濡的还是原就有泪,藏在长睫和双眼皮后面谁也看不见。良久,若玉说,“这是什么世道,做人都由不得自己。”季杏棠正从茶几底下摸出一盒槟榔牌纸烟,听他讲话又放了回去。

“想想又是这样,人与人之间本就你是你、我是我,分的一清二楚。冷漠是常态,甚者如蛇蝎。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总是有特别的原因。我贪图本人给的位高权重,本人贪图我清遗孤的身份,所以我娘能委身侍敌,我能认贼作父,可是那个短命鬼一命呜呼,他的亲生儿子想屠了我们母子给他父亲陪葬,结果我娘死了我逃了。怕你一崩了我这个汉,回到上海也不敢来找你,我又是惯吃软饭的,傍上了一个病秧子豪绅,后来腻了又傍上一个公子哥,林锦笙,你认识的,我一直在英租界同他厮混。上海滩离不开酒财气,他更是好好赌开销大,我们经常缺钱,我不去卖身他就让我出来唱戏,嗓子不行唱也唱不好,他找了个小戏子暗地里唱双簧,我只要往台上一站就有人砸票子。也不用说我欺师灭祖,卢瑾郎画图,林锦笙拍门照,那些人也不是看戏,只是瞧我这个戏子……”

“不要再说了。”这话八成真二成假,刺耳伤心。季杏棠不想再听下去,他脸上布了凄惶,不可思议地看着若玉平静如常说出这番话。

若玉也直视着他,微微一笑,“不说也罢,离开后我过得就是这样的子……其实也没什么差别,你养我我陪你睡觉,别人养我我陪别人睡觉,然后七潦八草胡天胡地混生活。”季杏棠垂下头不住地按眉心,他简直不敢看若玉的脸,若玉变得像一个无心肝的人,变成一个他不认识的人。若玉已经坐到他身边,把额头抵在他肩膀上,“哥,你还能抱抱我吗?就这最后一次,然后我们再无瓜葛。”他就这么一点乞求了,一听就让人软了心。季杏棠舒展了双臂把他搂在怀里,若玉侧脸枕在他肩上,季杏棠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梓轩,别说这样的话,我带你去香港,那里比上海好很多。”很多很多年,若玉终于清楚地明白,他是很喜季杏棠,他比自己的父亲更父亲,比自己的哥哥更哥哥,本来相亲无事,事的启蒙让其中情愫踪,已然是自己搞混了,才把不该有的幻想加到他身上。若玉闭上眼睛,仿佛不是他自己在说话,“季哥,我不去香港,我把话和你说清楚,你也不肯让我去了。你不要不信,去问穆如松、去问穆柯、去问白啸泓,所有人都知道了只有你还蒙在鼓里……我很喜穆柯,可他是我的亲哥,你能不能最后给我出个主意。”若玉说完,季杏棠已经木住,听起来太荒诞,然后反应过来季杏棠轻拍他的后脑勺,“你又胡说八道些什么?编造出这样的故事来骗我。”若玉轻笑一声,脸在他肩头蹭了蹭是在擦眼泪。季杏棠捧着他的脸,拇指揩去他冰凉脸颊上的泪痕,木愣愣看着他许久,仿佛想通了些什么就忽然笑了,“你为什么要骗我?你就这么讨厌我吗?为什么骗我……骗我……继续编谎话骗我!”说着说着就吼了起来。

落在若玉眼里,季杏棠的样子很吓人。他隐忍的久了,喜怒哀乐都不动声,突然双目猩红的对自己大吼,让他觉自己终于从平静走向了声势浩的死亡,一切瞬时宕起来。

若玉想伸手把他的愁苦哀痛都抹去,让他对自己笑,可是没有资格,只能眷恋地看他一眼,然后拨开他的手站起身往前走,他说话像往常一样平静,“哥,你总是这样,徒有男人身,毫无丈夫气。穆如松是老头子的拜把兄弟,你又不可能杀了他;穆桦是整个矿业协会的第二理事长,你又不可能去惹理事会;穆柯是沈正嵘手下的先遣团团长,你又不可能去对抗军部;穆樗是个孩子,你又不可能造孽,挽香姐的孩子你更下不去手。”走到客厅门口,若玉倦怠地回首一笑,“你要报仇只能来找我了,你现在该一把我毙,给你爹报仇。你要想一想,你爹若是还活着,你这辈子都不一样了。”白啸泓站在楼梯口眼瞧着一切,,他放在茶几下层。他忽然觉得自己太过幼稚,他们不过都是被命运捉了的可怜人,可是不能回头,后悔药一旦吃了就觉得太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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