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情海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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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思美不知原委，却是听得心旷神怡。她记得在小金川的时候，宋腾霄也曾给她唱过这支小曲。在音韵悠扬的萧声之中，她好像又听到了宋腾霄在她耳边低唱了。

“莫不是雪窗营火无闲暇，莫不是卖风宿柳眠花？莫不是订幽期错记了茶藤架？莫不是轻舟骏马，远去天涯？莫不是招摇诗酒，醉倒谁家？莫不是笑谈间恼着他？莫不是怕暖嗔寒，病症儿加了万种千条，好教我疑心儿放不下！”这支曲子，本是江南一带的歌从“西厢记”的曲调变化出来的，描写张生远去之后，久久不归，莺莺惦念之情。只因文辞活泼风雅，故此传民间，甚至文人学士，大家闺秀，也喜唱。

吕思美听得心旷神怡，心中充意柔情，眼前幻出了小金川的美景，在野花遍地的林子望，孟元超倚树吹萧，宋腾霄曼声低唱。

眼前的幻景渐渐模糊，吕思美不知不觉的入梦了。

一曲奏终，余音绕缀。孟元超心里却是充悲苦之情。他的眼前也幻出了一幅图画，只是这图画已经沾了灰尘，颜也有些黯淡了。

八年前的临行前夕，就在这个园中，就在园中的茶藤架下，他最后一次给云紫萝吹萧，吹的就是这支曲子。

他记得自己曾对云紫萝说道:“我不是张生，你也不是莺莺。我一定还会归来，在这茶藤架下，为你吹萧的。”如今他回来了，他守着自己的诺言，他并不是负心的张生，但云紫萝却像莺莺那样的另嫁他人了。

园已荒芜，茶藤架亦已倒塌，他也找不到云紫萝来听他吹萧了。

但这怪得了云紫萝么？

他又记得，在说了那番话之后，云紫萝幽幽的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但愿如此。但愿能够再听到你的萧声。”她给他了一首黄仲则的诗:“几回花下坐吹萧，银汉红墙人望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立中宵？绵思尽残茧，宛转心伤剥芭蕉。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不曾消。”她对他说道:“如果你迟不归来，我将不知有多少个无眠的晚上，要为你而风立中宵了。”情真意深，言犹在耳！他决不相信云紫萝会忘记了他！或者这只能怪造化人吧？

吕思美睡着了，苍白的脸上晕着一抹轻红。想必她是在做着一个美梦吧？可惜我的美梦已经破了！孟元超心道。

悲从中来，不可断绝！小师妹已经睡，孟元超用不着再掩饰自己心底的悲伤了。

从窗口望出去，但见水淡星稀，秋风萧瑟，秋草枯黄。孟元超忍不住拿起萧，把一腔郁闷，藉着萧声发出来。

“秋心如海夏如，但有秋魂不可招！”只因愁深似海，萧声也似乎充了秋意了。

“紫萝，紫萝，你在何方？你在何方？你听得见我的萧声吗？你听得见我的萧声吗？”孟元超的萧声其实是吹给云紫萝听的，他在盼望，盼望云紫萝听见他的萧声，会忍不住偷偷回来出他一面。

月光黯淡，月亮西沉，孟元超最后的这个希望世幻灭了！

萧声飞出荒芜的园子，给秋风吹入幽林。幽林里云紫萝正在一步一回头。

云紫萝是听见他的萧声了的。可是她又怎能回去呢？

萧声如怨如募，如泣如诉，云紫萝听得痴了。以致她背后偷偷的跟着一个人，她也没有发觉。

她知道孟元超是在招唤她，她几乎忍不住就要回去了，可是她尽管一步一回头，脚步却没有后转。

“我不能回去，我不能回去！我一回去，势必不能自拔，元超和他师妹的美姻缘，也必将为我破坏。”云紫萝的心在卜卜的跳，自己警告自己。

可是她的脚步在向前行，一颗心却回到了与孟元超相处的往了。

“几回花下坐吹萧，银汉红墙人望遥。”八年前她是一个坐在花下听孟元超吹萧的少女，她的容颜必是像花一样的娇，她的心情正是像花一样的盛开。

八年后的今天，她也还未老，但她的心情，已是像秋天一样萧瑟，她的容颜也像秋天一样的憔悴了。

充秋意的萧声飘入幽林，传入她的耳朵，她的心中是益增伤了。

“我不能回去，我不能回去！我决不能再见元超”云紫萝心想。

可是天地虽大，如又何处是她容身之地？

她自己的家她不能回去，杨牧的家她更不能回去。她去哪儿？她去哪儿？

“我的后半生大约只能在江湖飘了。唉，华儿呀华儿，娘只是为了你才活得下去的呀！”想起了她的儿子，她迈开大步，再不回头。

此时天边的残月，已经坠下林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