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颤手掌握紧,“太太,太太!”民国十年冬的事儿一下全冲进脑海裡,她的烫眼泪滴在陈妈颈子上,“是不是梁玉芳!是不是这个人让他回来的!是不是?是不是……”泪花了
心扑上去的粉,陈妈不知道该怎麽应,晓得她心裡头苦,一手死攥著她,抖著手拿帕子给她擦眼泪,“我的好太太……”指头不知给指针扎了几个眼儿,珠子似的血一滴滴冒出来,陈妈细细给她擦了,宽她的心,“腿长在他身上,他要回来,谁也没有办法。”民国十年的冬天,1921年腊月十二,何容珍记得清清楚楚,梁玉芳让贺封亲眼瞧见她和梁宝山睡在一块儿,给人灌了药、灌了酒,进了梁玉芳的套儿,她只怨自个儿笨,不想贺封却不信她,查也不查,就让贺景枫在南方叔叔家待了四年。
把手从陈妈手裡出来,何容珍走到镜前瞧自己,“陈妈,去把老爷叫来。”拿了脂粉盒子,补泪冲花的妆面。
“太太……”何容珍扭头看她,不知是嘲自个儿,还是嘲贺封,笑意盈盈渡到厉模样,“我叫你去请。”贺封刚从铺子回来,打四年前那事儿,他便很少进这屋了,摆设倒是没咋变,五斗橱连著梳粧檯,绣竹子的彩帐子。何容珍嗅著屋裡头他的头油味儿,轻轻的,把眼下皱纹遮住,“我听说梁宝山回玉城了。”贺封没想她会直问这件事,不做声,盯她
出的一截白颈子。何容珍猜到他不会答,他的手爬
了整个玉城,小小的一个梁宝山回来了,他怎麽会不晓得,既然晓得,便是纵著他回,纵著梁玉芳给她寻不痛快。她想,他想瞧见什麽呢?
何容珍转身,瞧他矮了不少的身形,她在脑子裡拼命回想,竟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他从前的高大样子了。她与他,当年皆是失心疯了罢,又或者,贺封一直清醒著,反倒是她得了失心疯,才做了他的三姨太。
“我想搬到水井巷那座宅子住,这儿太吵了。”何容珍看著他,淡淡的开口。
贺封抬了下眼皮,“随你。”何容珍当夜搬到的水井巷,没带多少东西,不等贺景枫回来,便和陈妈离了贺家这座三进大宅子。
远和恩听见外头响,跑出来,见到何容珍,不晓得多喜,还没到跟前儿呐,就叫开了,“姨!”
“嗳。”何容珍应著没什麽劲儿,远和恩借著灯光见她眼一圈红的,伸手去摸哩,“姨,你咋哭了?”
“没咋。”何容珍抿嘴一笑,没想眼泪不听她的心,偏要跑到远和恩手指头上,她哽著又重複,“没咋。”脂粉扑光滑的面,眼泪一淌,花了,髒了,出下头人想藏的皱纹来。
她不是刚认识贺封那会儿,二十岁的何容珍。那会儿脸多淨,一丝儿皱纹没有,心多清,没瞧过多少髒东西,心儿似那高高碧蓝天上的云,自由著没给人。
第8章天儿冷,水井巷这处宅子又不常住人,炭盆烧起来,屋裡头还有些寒气,打脚底儿心鑽上来。何容珍盖了张薄毯子,一旁远和恩正吃饯,瞧他吃的那
喜样儿,便也捏了一颗放进嘴裡,
饯刚进嘴,便皱了眉头,“死甜死甜的,有什麽吃头?”她这样说,远和恩就晓得她不
吃些玩意儿了,搁零嘴筐子裡挑了两颗干枣,往她手心放,“姨,那吃枣。”垂眸瞧掌心两颗枣,手指头一和,她一笑,“就知道显乖!”正说话,陈妈掀帘进来,“太太,刘太太来妈子叫了哩,三缺一,请您去打牌。”何容珍眉一横,“三缺一也不去,没心情,打个
!给她说天儿冷,来事儿不愿出门,回了罢。”陈妈瘪嘴一笑,“好嘞。”三言两语,何容珍兴头儿全跑远和恩身上,想起要给他寻家裡人的事儿,“姨给你寻著你爹娘,教你们团圆,成不成哩?”远和恩眨了眨眼,迟疑的,摇了摇头,软著嗓应她,“姨,我不要。”何容珍瞅他,紧接著问:“为啥不要,他们打你?还是,你
不晓得家在哪儿?”没想,他不再应了,何容珍一下
了气儿,“也是,你啥也不晓得的,问也白问。”眼珠子一转,她托著腮,想起自个儿儿子,“那你跟姨说说,贺景枫那混小子对你干了啥?他咋哄你,骗你的?”四年没养在身边,贺景枫的
子连她这个亲娘都琢磨不明白喽。
远和恩可听不明白啥叫哄,啥叫骗,只是听著贺景枫的名儿,眼儿一亮,乖乖问何容珍,“姨,啥叫哄和骗哩?”何容珍把声儿低,“你就说他那天跟你干啥了?”俩人睡了啊,这是明摆著的,可何容珍想从远和恩嘴裡听点别的。
耳朵子烫了,远和恩撇开眼不敢看何容珍,结结巴巴,“没、没……”何容珍可不耐烦了,曲手指头挤他,“可不能骗姨。”
“他……”远和恩给她挤急了,面上又是笑又是的,红了半张脸,“他
我
子。”何容珍心裡“啧啧”两声,嘴裡是一点没给自个儿子留面儿,“他个不要脸的,以后他再这样儿,你可不能依,打他哩。”
“我为啥要打他?”
“为啥?”何容珍点他白淨淨眉心,“他使坏,就要打,正经人能随便人
子?忒不像话,他的书啊,全读狗肚子裡了。”
“嗯。”见何容珍著急,远和恩忙乖乖点头,手搁她手心儿一放,又是两颗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