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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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界只不过是一个地址,人们都是按照上帝的旨意被当作邮包般投递到人间的。
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有着什么样的秘密、罪行、病痛、情。
荣誉和影,也不管你有没有幸福、朋友、存款及其他,你都是形单影孤的一个人。这世界始终和你隔着层看不见的玻璃,这玻璃死死地罩住了你。
1清晨,他睁开眼睛,映人眼睛的是白得让人心悸的天花板,转头到左边,是一扇掩着厚厚的天鹅绒的长窗,她喜这种天鹅绒,而在他看来那上面散发着优雅而不祥的
气,像一块巨大的盖尸布,再转头到右边,他看到的是一只罩着缕花白枕套的枕头,那上面空空的,没有他所
悉的人的脸。
他把自己的脸紧紧贴在那只枕头上,一股淡淡的混合着体香的气味钻进了他的鼻子,并在一瞬间控制了他的官他的意识。
他恍惚地想到了想到了她,甚至是带着点甜
地想,这是不由自主的,也跟她是否还活着无关。
事实上她已经死了。他意识到这一点,可他依旧带着无法描绘的去靠近她,这
是粘滞的,随死亡天使的翅膀飞向一个不可知的地带。
2在这城市特有的灰雾霭中,他看到她穿过马路,像电影里的女主角一样步履轻捷地向他这边走过来。这是一个穿黑
上装,腿双颀长的年轻女人,有一双神情特别的大眼睛,微卷的鬓发掩映着两颗小小的珍珠耳环。
她眯起眼睛微笑着,略带鼻音地向他问好,然后他们肩并肩地走在街上。他确定自己从见面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上她了。她身上的美是单薄的,不稳定的,却又有层无法看透的暗光潜伏在深处。
是的,他在初次见她的一瞬间就上了。这种
的关联似乎并不是突如其来的,可能是一颗早就埋在地底等到某一刻来临时必要发芽的种子。
他们坐在街角的一个叫上海1931的小咖啡馆里。四周的光线有点暗,一些烟雾、细尘和咖啡的醇香浮在空气里,老式的留声机上的喇叭像两朵硕大的百合花一样,怀旧的小调从那儿幽幽地飘出来。顾客并不多,一些穿旗袍的女侍迈着猫步悄无声息地来回走动着。
他谈着他刚写完的一个剧本,那是为一个大型艺术节准备的参演剧目,情节不太复杂,人物也只有一男一女两个,整部戏带点后现代解构的味道,也是他一贯坚持的试验风格的延续。他是这出戏的编剧兼导演,而她则是戏剧学院刚毕业的学生,由他的朋友作为女主角的人选推荐给他的。
她坐在他的对面,不太说话,只是仔细地倾听着他的意见,脸上挂着温和而略带茫的笑。
时间在慢慢推移,咖啡室里光线渐渐从淡蓝变成了橙,隔着玻璃看窗外的马路,霓虹像鲜
的植物从街道上空冒出来,一些行人来来往往着,带着疲倦而冷淡的神情匆匆赶着路。
他早已作了决定,就是他剧中的女主角,她的气质她的形体与他笔下的人物不谋而合,当她穿过傍晚的雾霭,楚楚动人地站到了他的面前时,他就知道了这一点。
而突然被发现的并已渗透至他大脑每一层的情,则表明了她是顺着命运的暗
飘至他身边的女人。之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保持独身,就是为了等待这么一个女人的到来。
他暗暗确定了这一点,并觉得动而幸福。
3在镜子里,他看到了渐苍老的自己。头发一旦变成白
原来是这么地刺眼,与黑头发掺在一起显出一丝不干净的
觉,还有那桔井般下陷的眼睛,显出低郁而冷淡的神气,而时时紧捐的嘴角则表明了一种神经质一种紧张。
他在镜子里摇摇头,浮上一丝讥讽的笑。如此模样的一个男人怎么能发年轻女人真正的喜
之情呢?她们会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然后像小鸟一样呼啦啦飞去。他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隔在他与心
的女人之间,他的天
中一定有种
情的偏置,正是这种
情像碎玻璃一样
伤了她,也使他永远地受苦。
现在,他是个老鳏夫,前方没有确定的目标,生活就如月亮亏缺后的虚浮,静止失真。
他坐在一把松软的布沙发上_,手里拿着相册,那里面都是她的照片。剧照、生活照、单人的、合影的,大部分是他为她拍的,她的脸看上去像可触及般生动真实,比她活着的时候更真实。
他的手细细摩掌着照片,一种难言的晕眩摄住了他,像冰冷的小蛇攻击着心脏的每叫部分。这个美丽的女人,比他年轻二十岁的子,从某种意义上就是死在他的手上的。从开始到结束,从头到尾都是他在制造着这桩注定要堕入暗谷的婚姻,都是他在控制着整个局面。
4他看到她走在一排浓荫伸展的悬铃木下,腿长的女人走路时总有种与生俱来的优雅之态,像水边的鸳鸯。她避开了一辆疾速行驶的红出租车,穿过马路,顺势朝他这边瞟过来一眼。他急忙地往一棵梧桐树下闪了闪。
接着他也穿过马路,她依旧在他的视线之内,穿着素装的高挑而纤弱的背影,头发在脑后松松挽了个髻,修长美雅的小腿在短裙下轻捷地迈动着,一旦上帝给女人这样的一腿双,这个女人的名字就能叫做“尤物”他注意到路过的男人纷纷把视线投到她的身上,在他眼里男人的目光就像苍蝇,这种联想让他怒不可遏。自从娶了她以后,他渐
到了来自周围环境的一股躁动不安的气息,她像一只美丽的猎物一样置身于暗中的丛林,而他则得时刻承受无形中的危机。
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子的背影,街道、车
、
光和灰尘都与他无关,此时此刻,他惟有不停地走。
她走进一家大得像溜冰场的药店。他认得这家店,每次路过这儿他总会进去买些安眠药、镇痛剂、维生素片之类的东西,这些东西他经常用得着,他衰弱的身体已经有不轻的物药依赖倾向。
站在玻璃橱窗外,店堂里的情形能看得很清楚。这会儿是下午,里面的顾客不多。几个外地来沪打工模样的男人背着手,凑在一个专卖保健品的柜台前东看西看的。他看到他的
子正朝那个柜台走去,似乎很
稔地打量了一下货架,跟营业员说了什么,营业员低头拿出一样东西,然后又开了发票给她,她接过单子走向收银台。一切很快就办完了,她走向店门。
他背过脸,躲到旁边饮料摊的遮伞下。她所买的东西给他一种刺
,为此他
到一阵习惯
的头痛。也许他的猜想不是毫无来由的,尽管她态度
烈地指责他的猜忌之心,尽管她面对他的诘问哭泣、颤抖、尖叫、茶饭不思、
渐消瘦,尽管他所认定的跟她发生了什么的那个男演员正在筹备跟另一个女人结婚,不管怎样。
他亲眼目睹了她在药店的行为,而这应该是不寻常的。
大约过了几分钟,他走出遮伞四处一望,他没有困难地找到了她。她在人群中特别惹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