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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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纯是一介“鬼才”这一点,只有打小和他一起长大的雪如心里最清楚。
昨天的接风酒上,申玉纯和狼哥两人龙争虎斗,结果喝得大醉。酒宴结束时,雪如派人用轿子把他送回了家。因放心不下,一大早便提了两匣子老年人咬得动的酥软糕点、两盒饯果脯和一小坛陈年老酒,一是拜望拜望几年未见的两位老人;二是看看玉纯,顺带商量商量女校的事情。
说起这个申玉纯,他和雪如同住在山城西关,两人是赤肚儿长大的朋友。
几年前,他跑到舅父的旧部当了兵。他供职的队伍开拔到汉后,不时过江来找雪如聚聚。雪如和翰昌两下约定回山城后,雪如便过江去,鼓动他一起回家乡做事。玉纯因在军中也没有什么硬实的后台,混了两三年,也不过在团部当个抄抄写写、递递送送的文职小官员,早已觉得乏味。
不住雪如的三两撺掇,立马就摩拳擦掌起来!
两人原定好的:雪如这里一面处理一应的事务,一面等着翰昌的电报。因为,得不到翰昌舅父的准信儿,眼下的事也不能贸然辞去。
可是,这时玉纯家里突然发来了急信:玉纯的爷爷病重,想要最后见玉纯一面。玉纯才匆匆先一步独自赶回了山城。此事也算真巧,若再晚上五六天,他想走也走不了了——南北两军突然宣战,上司岂能允许他此时离开军队?
几年不见,玉纯的父母乍一见雪如竟长成了虎虎实实的一个壮小伙子,直喜得拉着手儿,半晌不忍放下。
雪如和玉纯的父母拉了一阵家常话,玉纯的父亲就吩咐家人去后面叫少爷过前庭来。不大功夫,玉纯便从后面赶过来了。
他见雪如穿了一件月白青的湖绸夹衫,好一副明眸皓齿、神清气的模样。自己呢,却因刚刚起
,一副邋邋遢遢的样子来见客,先自不好意思起来。
玉纯在一旁的红木椅上坐下,对雪如说:“昨天为你接风,大家一高兴,都放开了酒量。谁知竟喝了那么多,怎么回家的都忘了。到这会儿,我觉得眼前还直转圈儿。”雪如知道,玉纯素来都不大胜酒力的。然而,他的拳猜得却甚是厉害,几乎很少有失手的时候。故而,平时同学好友相聚对饮,也不大见他有醉倒的时候。谁知,昨天偏偏碰上了胡狼哥,仗着英雄好量,猜拳上总也不赢玉纯,结果把个犟劲儿给上来了,偏要和玉纯斗一斗的。一来二去的,狼哥输得实在不少,可毕竟有酒量在那儿撑着,倒也没显大醉;玉纯这里反倒过了量。尽管雪如在一边还悄悄地替了好些,害得狼哥不住地嚷他、罚他,终究也未能让玉纯免了一场大醉。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玉纯的家人这时过来说:“后面少爷的屋子已经收拾好了。”雪如便起身向玉纯的父母告退,两人一起来到后面玉纯自己的屋子。
玉纯今儿穿了件土布的夹衫,一双苍白纤细的手垂放在红木太师椅的扶手上。这个玉纯,虽自小喜好武术拳脚,可单从身段相貌和言语做派上倒是一点也看不出来。他生就一副冷面书生相:直削的鼻梁,薄而有型的嘴,一双秀长的眼里总是含着些忧郁。加上他凡事漫不经心地,
情又十分内向,故而,在军队的两三年里,竟没有人发觉他身上还藏有相当高强的武功!
他平时练功的习惯也奇特:每天总是天不亮起身,独自觅寻一处冷僻无人之处,幽灵般地拳脚一通。只因为没有后台近人举荐,平素又不大善于奉上司,别人也只当他纯粹一介无大材料的文弱书生罢了。
且莫小看他表面文弱瘦小,身上除有高深的功夫,还藏着不易为外人看出来的热情仗义、思维机等过人之处,更有着常人不大有的一种暴发力。他像一把深藏于鞘、柔韧无比的宝剑,一旦出手那时,无论在拳脚还是兵器上,猝不及防之间的那种杀伤力,实有腾蛇袭雾、伏豹出击之厉!
申家在山城也算得上是颇为殷实的人家了。家里开着一爿祖传两三代的老杂货铺,另外也有不少的良田骡马。所以,玉纯自小倒没大受过什么艰苦子。又因上面连着几个都是姐姐、最后才得了他这么个老生子,故而甚得父母疼
。幼年时,因他的身子骨成
多病多灾地,他父亲便让他跟着雪如的大哥和新军退伍的舅父两人习武健身。此后,倒也真的不大生病了。可从外相上看,身子板儿依旧还是那样单薄,不似雪如那既
壮又魁梧的身段。
两人略叙了几句,便议起筹办女子学校的事务来。这时,玉纯的家人用托盘端来了热气腾腾的早饭。玉纯问雪如,见说吃过了,便挥挥手对家人说:“我这会儿还不想吃,先撤了下去吧!”雪如忙说:“我又不是什么外人,还讲这个虚礼?你酒醉初醒,及时喝些热汤补补最好不过了!”玉纯这才让重新摆了上来。
雪如和翰昌已经商定,任命玉纯担任教育会劝学所的督学官,并兼任女子学校校长。谈到女校的筹办和教师的选聘时,雪如道:“这次办女校,不仅要让学生念书识字,更重要的是要引导她们反对封建礼教,反对旧道德和旧风俗,学习新生活。若能聘请到一两位读过新学、思想开明的女老师,是最好不过的事了。可惜,在咱们山城,恐怕一时还寻不到这样的人才。”玉纯拦住他的话头:“慢着!雪如,这你可错了!这些年,你一直在外面,你怎么知道,咱山城寻不到这样的人呢?”
“哦?山城也有读过新学的女子么?”雪如兴奋的问。
“你不知道,这几年里,咱们山城至少出了两三个省立完中、省立女子师范的女秀才呢!嫁到外面、离开山城的不算,眼下就有一位:省立女师毕业,若论起才学胆识和琴棋书画,恐怕连好些有学问的男子也未必能赶得上的。”玉纯道。
雪如忙问:“是哪一位?”
“若说出来,这个人你也知道——我表妹,崔文菲。”
“哦?是她——!”雪如记起来了,儿时,玉纯常向自己提起过,当年自己也曾见过她两次:第一次是在中岳庙会上,雪如和玉纯几个小伙伴儿正好遇上她一家四口。玉纯隔着轿帘把一串冰糖葫芦递给她,不知玉纯当时和她说了些什么?雪如见她捂着嘴笑了笑,一双黑玛瑙似的大眸子忽闪忽闪地只管打量着雪如。再一次是在玉纯家里,那天雪如到玉纯家时,见玉纯正在院子里教她用飞镖掷树上的梅子。那天,她穿了件藕合的撒花夹袄,两朵丫头髻上
着长长的五彩丝带,五彩丝带直飘到肩上。齐眉刘海刀切一般整齐。一见雪如闯进院来,她转过脸来,用那黑玛瑙似的大眸子忽闪了雪如两下“倏”地一闪,人就不知躲哪儿去了。
看来,大了几岁的她知道害羞了。
文菲从吴家坪回城的这两天里,天上一直飘着绵绵的细雨。
“雨贵如油。”这样的和风好雨,──在山城可是多年也难得一遇的。
文菲的娘家住在城南关一座普通的青砖黛瓦小院里。院子不大,却是四四方方,有前庭也有后院。堂屋傍门一棵老石榴树,石榴花开得红的。南墙角上有一株大皂角树,墙头上摆着几盆草花。整个院落拾掇的又干净、又利落。
小时候,一家人跟父亲过着一种迁移动的军旅生涯。父亲告老还乡后,娘、文菲和弟弟才得以随父回到山城老家来安居乐业。然而,只谁知,过去因,加上父亲离开山城前原有正
,而且正
的娘家在山城乡下还是颇有些势力的大户人家。所以,当初跟父亲回山城后,颇受了一阵亲戚的冷落和岐视。父亲为了她们娘儿仨免受委屈,才专门另置了这处小巧玲珑的别院来安置她们房屋。
因正无出,中年得子的父亲对文菲姐弟俩便异常疼
。自幼就令文菲和男孩子一样读书识字。文菲天资聪慧,不仅诗词书画样样过人,八九岁上便能抚琴、
诗、对对子。父亲兴之所致时,偶尔也会让她在客人面前小试身手的。文菲小小年龄,每每出语惊人,令客人啧啧称奇,也给父亲脸上增
不少。
一次,城西的刘举人来家做客。他正在堂屋和文菲父亲说着闲话,见十来岁的小文菲手里举着几枝红石榴花从外面跑进来,问父亲花儿开得好看不好看?刘举人因早听人说,崔家有个女儿,小小年龄就聪慧过人、答对如,便有心试上一试。他笑望着小文菲道:“石榴树上结石榴,一年结实几颗子?”文菲转过脸去,望着刘举人,黑玛瑙似的眸子忽闪了几下,心想:这位刘老爷忽然来这么一句,恐怕不只是在问自家的石榴树一年能结多少石榴,而是出了一副上联,等着自己的下联呢!
这时,她一抬头,正好看见一对燕子从外面飞回来,落在梁间的燕窠里,哺育那呢呢哝哝的几只幼燕。于是顺口接了一句:“燕子窠里孵燕子,半孵儿三两只。”答完,脸儿一红,转身便跑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