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踏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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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的天空已经全黑了。
古墓最深处的一角是宽阔的石阶,一级级通向石砌的水池。十丈深的竖井将沙漠地底的泉脉引入古墓。他解开束发带子,让是沙尘的头发浸入水中。水声中,云焕忽然听到古墓外面有牧民的歌声朗朗响起——已经开始了么?他立刻拧干头发,抬臂撑住水池边缘跳了出来,轻捷如豹。
“湘。”他开口,“衣服。”鲛人少女面无表情地将他下的戎装递过来。
“不是这个。”云焕不地看了一眼傀儡——毕竟是傀儡,很多事如果不是他亲口说一遍,她
本听不懂。他自顾自拿起那一套白
的长袍,披在身上。那是师父给他找出来的袍子,大漠上牧民穿的样式。
毕竟,这样一身征天军团的戎装,是不能出去见当地牧民的。
想到这里的时候,少将雪亮的眼睛暗了一下,心头不知是什么滋味。
穿戴完毕,云焕向着外室走去。外头没有一点儿声音。从石拱门里看出去,师父安安静静地坐在轮椅里,闭了眼一动不动。少将心里咯噔了一下,抢身过去,急唤:“师父?师父?”他一边唤,一边抬眼四处寻找那只蓝狐,可小蓝竟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情急之下,云焕凭着记忆,按蓝狐先前噬咬的位按了下去,力透肩井
,想将师父唤醒。但指力才透入,便
到一股异常凌厉的剑气反击而来,将他手指弹开。那一瞬间云焕才惊觉:原来师父是在微微呼
着——只是小憩而已。
“焕儿?”慕湮睁开眼睛,笑,“你好了?我居然睡着了。”
“师父太累了。”记起昨夜那一场大战,云焕低下头去,“是弟子不好。总是打扰师父。”
“哪里…你回来我很高兴。”慕湮苍白的脸上有难以掩饰的疲倦,“毕竟还能再见你一次,再晚点儿来,可就难说了。”
“师父!”云焕蓦地抬头看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反手探入怀中找什么,又想起刚换了衣服,也不等叫湘拿戎装过来,他便起身奔入内室。
“小心!小心头!”慕湮担心地连连提醒。云焕从鲛人傀儡手中劈手拿过衣服,奔回师父面前,单膝跪下,从内襟的暗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双手托到慕湮面前。空桑女剑圣看着里面一粒金水晶模样的东西,诧异:“这是?”
“玉九还金丹。”云焕抬眼看着师父,眼里涌动光芒,“徒儿特意从伽蓝帝都带来给您,您服了身体一定会好很多的!”
“咦?”大大出乎意料,慕湮拈起金丹,忍不住微笑,“焕儿,你什么时候还学会炼丹了?你这八九年在外,都学了些什么啊。”
“这是巫咸大人炼的…我向他求来的。”云焕讷讷一笑。十巫里巫咸是首座长老,却是不大管政务,只是一心想要炼出不死药来,也不知道他炼了多少年——反正到现在虽没有不死药,倒炼出一些据说可以延年益寿的灵丹,帝都的贵族、叶城的巨贾,都想尽方法想得到他炼的一粒丹药。
“哦。”慕湮将那颗金丹拿在手里看,笑了笑,“难怪你说那个什么巫彭元帅还活着——我正奇怪呢,五十年前他就四十了,如今算起来已经一百岁,原来是靠了灵丹呀。”云焕笑了笑,点头默认:“巫彭大人如今还是如四十许人。”
“比我们剑圣门下的‘灭’字诀还管用,不用靠沉睡来延缓时间。”空桑女剑圣听得有趣,侧头微笑,忽地叹了口气,“焕儿,难为你还用了那么多心。不过,师父已是快入土的人了,白白费这些珍贵的灵药——”闭了闭眼睛,仿佛又觉得疲倦,女子苍白的脸上有笑意:“老实对你说了吧,那年和巫彭
手过后,我自知伤势非同小可,也曾到处求访名医。从砂之国的游医到九嶷的巫祝,什么没求诊过?所有大夫都说,血脉已断,即使凭我一身武功,最多只能再拖五年——最多五年。除非我长时间用‘灭’来休眠,如果醒来,那么活得一
、便少一
寿命。”
“师父!”这一惊非同小可,云焕霍然抬头,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其实我该老老实实寿终正寝。反正剑客最后死于剑下,也是正理…”轻拍弟子的肩膀,慕湮的语气却是平静,“偏生觉得有些不甘,便选了这一处古墓,用灭字诀避世沉睡。呵,那时也真傻,都不知道自己苟延残又能如何,就想拖着时间。偶尔被外面的魔物吵醒了,才出来替那些牧民驱赶一下——就这样醒醒睡睡,又用去了一年多。”
“可、可是,”云焕喃喃口,“师父教了我三年…整整三年。”那三年里,师父连
督促指点,从来不曾中断。慕湮微笑起来,摇摇头,也不说话,只是把他拉起来,将金丹放回他手心,替他扣上衣领上最后一颗扣子:“你看,长那么高,袍子穿在你身上都短了一截,也只有将就了。外面牧民的聚会就要开始了,快出去。你若找不回那颗如意珠,可要大大糟糕。”但帝国少将却定在原地,从背后看去,他的肩背在难以克制地震动。
“还有多久?”他霍然回身,眼里现出惊人的光亮,直扑到轮椅前,“师父您还有多少时间?一年?半年?几个月?”被弟子刹那间爆发的气势镇住,慕湮茫然:“具体我也记不清了…不出三个月吧。”
“三个月…三个月。”那样的回答是令人绝望的,云焕喃喃重复,忽然回身,咬着牙一字一句,“好,师父,找到如意珠,我就带您回帝都!”
“傻孩子,即使去了伽蓝城又能如何呢?”慕湮摇头,微笑,“你也说连巫咸都没有炼出不死药,是不是?”
“不,不,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帝国少将显然被内心巨大的洪控制着,眼里有不顾一切的光芒,冲口而出,“我去求智者大人!他是神,什么都能办到。我去求姐姐帮忙,让她求智者大人——”
“啪!”话说到一半,一个耳光忽然落在他脸上,将他打得愣住了。
云焕捂住自己的脸,怔怔看向轮椅上的女子。那么多年来,师父还是第一次对他动手。
“痛不痛?”慕湮自己也愣了一下,连忙抬手轻抚弟子的脸,眼里的焦急却依然存在,“你看你说什么疯话!我是空桑人,还是伤在你们巫彭元帅手下的。你带我去帝都?跟十巫说你是空桑剑圣弟子?空桑的大将军西京和皇太子妃白璎是你师兄师姐…你想找死么?那些豺狼正愁找不到下口的机会!”惊怒集,女剑圣似乎再度神气衰竭,顿了顿,放缓了语气:“焕儿,你仔细想想,反正…反正,咳咳,师父是不会和你去伽蓝城的。”云焕没有回答,慕湮只
觉手底下军人的肩膀在微微震动。但只是片刻,那不受控制的颤抖就停止了,沧
帝国的少将抬起头来,剑眉下的眼睛里已经没有方才那种不顾一切的光,深而冷,看不到底:“师父教训的是,弟子再也不敢了。”
“好孩子。”轻轻吐出一口气,慕湮终于微笑起来:“以后切不可鲁莽做事。牧民们外面闹了很久了,过来替师父推着轮椅,我们出去吧。”然而云焕还是站在那里没动,静静将手抬起,摊开,再度将那枚金丹送到她面前,一字一句:“请师父收下这枚金丹。”不忍再拂弟子的心意,她伸手接过,笑了笑,便当面服了下去。
夜幕下,篝火烈烈燃起,映红一方天空。
眼看云集的鸟灵纷纷离去,匍匐在古墓外彻夜祷告的牧人们知道一年一度的大劫又平安过去,一声呼,空寂城外便成了
乐的海洋。火堆边上人头济济,牛角杯、驼骨碗纷
地举在半空,随着各部巫人颂词往天空泼洒着美酒。十二弦声悠扬,牧民们双手相挽,踏足齐声而歌,热烈澎湃,歌颂天神和女仙——在大劫过去后,第二夜便按惯例要举行盛大的宴会,答谢古墓的女仙。